葬礼结束大家往回走,仲文快走几步过来陪笑拱手,表示多谢兄长维持自己的面子。叫洪时过来给大伯行礼。
寿礼忙拉住,摇摇手说无妨:“自家的孩子,当然要自家人维护,不然难道看着他在整个村子面前出丑?那岂不是给咱们自己丢脸?”
他停了下,脚步继续向前,不回头地说:“话说回来,咱们大人做事也要多想想子孙后代如何承受后果,不能我们只顾自己、遗祸孩儿们,对吗?”
几场雨过后旱情倒是缓解了,刘忠合也终于油尽灯枯,生命的烛光渐渐熄灭。由于他没有儿子,寿礼让柒铭以义子身份帮他操办丧事。
却不料刚把棺材抬到小通寺,又传来个噩耗:老族长陈学恭去世了!
寿礼暗地在从高塘请来的道士手里放了块银元,这家伙便大惊小怪说是院子的风水影响了吉日,最后将刘忠合下葬的日子提前两天,避免了和老族长葬礼的冲突。
为了弥补,寿礼特地又让小通寺为刘忠合办了场法事,总算让他体面地入土为安。
数日之后,邹全(三全)带着位白经理来到县城,和刘永和商谈一个小时后,宣布大先生退休,三河商贸公司收回他管辖的权力交给白经理负责。
刘永和进行了交接,拿到三千多圆补偿金后怅然离去,刘家兄弟在陈家的时代结束了。
刘永和手里拿着的是陈家所剩不多的家族不动产,刘永和交出来后在三河资本新任总经理刘吉源的协助下很快完成股份化,纳入到公司的体系之下。
陈家拥有的是三河资本的股份和董事长位置,土地已经在家族收入中仅占极小的份额。
不过,这也只是说益乐堂这支,三河原上陈氏家族在这几年里财富爆炸式增长,连许多从前的佃户都可以随便从自家犄角旮旯里摸出几个银元来了。
所以谁掌握了族长的位置,可以肯定他就是三河原,甚至整个三区影响力最大的那个人!
二老爷陈仲文自己不想做族长,他资历也不够,但他推老族长的次子去坐这位子总没问题吧?
仲文觉得道理上说得通,中桥也认为应该可以做到,他甚至觉得陈寿礼也能接受这个方案。为什么呢?
因为按陈仲文所说,老大陈渠升是个不愿操持俗务的大少爷嘛!而且最重要的,他又没儿子,即便做了族长将来传给谁?
从心底里来讲,仲文也是乐意扶持陈济升的。虽然差着辈分,两人岁数差不多,陈济升和他在日本曾经有两年是在一所预科学校里,还有个同学的情分。
如果这位二叔继任,那他陈仲文在家里的地位不消说,许多事肯定也就好办了!
葬礼结束的数日后,仲文在县城里接待要返回安庆的陈济升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尽全力帮他争取。
“二叔你就辞了那鸟校长回来罢,好歹都是自己家开的学校,别管你接那所,不强似在人家裤裆下被按着脑袋舒服?
再说,你将来做了族长,全族老小都敬着你,享受的是尊崇,那是什么滋味?”仲文劝道:
“别抱着那个不值钱的破饭碗了,省城的学校又真的?不高兴了就不伺候!”
“你说得轻巧!”陈济升愁眉苦脸地瞧着眼前的酒杯:“好赖它还是口酒哇,回到咱三河原怎么说?你是从安庆叫人给轰回乡下去教书了,好说,不好听!”
“啧,你这个人,死脑筋!”仲文大为不满:“敢情我忙前忙后都为谁,还不是为你?我的叔诶,你可真是不把别人的情分当回事,侄儿我给你争取机会容易吗?
你可别不当回事,先前说好的那些怎么算?你咋还和长鱼(即黄鳝)似的往回缩呢?”
这次回来仲文专门跑到崔保长、陈公原等一批有实力的地主士绅家里,借着拜望的由头帮陈济升排布。
当然,因他和县党部书记周天群的关系和身上教育委员会委员头衔,身后又隐隐有东洋人商社撑腰,所以大家好歹都给面子。
仲文对结果也还算满意,偏这个唱戏的主角,似块提不起线的豆腐,说到半截又要往回拉抽屉,叫人好不气恼。
“唉,我不是舍不得那个位子,是觉得实在冤枉。”陈济升苦着脸:
“你说那学生们腿长在自家身上,他要去游行靠我一个哪里拦得住,叫我担这个责,凭什么?”
“废话!”仲文不愿和他在这事上纠缠,来来回回总是个“为什么”,想不通就不用再让他想,反正哄他回三河原、当上族长就完事。
“二叔,礼我送了,人也铺排好了,你要是不上场,那我可就没法做人。”仲文说完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不高兴地端起两臂来看着对面。
见他恼了,陈济升也觉得不好意思:“你、你这是干啥?我不过发发牢骚而已,总不能话也不叫说?”
“谁也没不叫你说话,可我这里着急敲定,你倒好,净顾着自己那点子多愁善感了。
你给个痛快的,回三河原做个校长,然后做族长,这路子到底接还是不接?你要是不接我立马转身找大伯或者别人去!”仲文有点不耐烦了。
“嘿你这人,急什么?我先前不是应下了嘛?”
“可你刚才那话分明是舍不得安庆的花花世界呗!”仲文眼珠一转,激他说:“莫非二叔在那边还有放不下的?是外室,还是哪个女学生?”
“诶哟,这话可不敢乱说!”陈济升吓了一跳,禁不住回头张望,仲文两眼一眯,心想不会是真有其事?陈济升摇着两手压低声音:
“好侄儿,这可不是耍的,不能叫你婶子听了去,那要家宅不宁的!”
“她又没在这里,你慌什么?”仲文好笑,拿起酒杯送到嘴边:“和我说说,是个什么人儿?侄儿帮你想办法安定后方就是。”
陈济升扭捏了半日,这才吞吞吐吐说出来。原来是个贫家的女学生,他见着可怜给她找了住处,接济她些钱钞、粮米。其实每月也就偷摸去个两、三日。
起初只是坐坐,后来胆子大了便亲昵些,却并没来得及进入正题。仲文听了索然无味,心想就这样地步而已,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就是怜惜她,没别的。”陈济升小声说。
仲文哧地笑了声:“行,不就是个女学生?我晓得了!你说说,希望怎么做?要她来三河原?给你做小,还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