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翠色泼墨般晕染开来,其间坐落着一处雅致小院。
小院中,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矗立着,金黄的银杏叶层层叠叠,将小院前方围得严严实实,却又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韵味。
然而,若仔细端详,便会发现这株银杏虽美,却没了鲜活的生机,宛如一位早已逝去的老者,那些灿烂的过往只留在回忆之中,此刻唯有金黄的叶片在秋阳下泛着微光。
“吱呀”一声,小院屋子的门缓缓推开。
只见一位白衣青年推着一位黄衣女子来到银杏树下。
白衣青年容貌出众至极,眉似青山含黛,眼若皎月点漆,长发随意披散,并非纯粹的墨色,而是黑白交杂,仿若流云,自带着一股颓唐之美。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眉心那一抹艳丽的朱砂痣,宛如凝结的血珠,为这张清冷如玉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魅惑。
他周身散发着清冷圣洁的气质,可当那深邃黑沉的目光望向黄衣女子时,温柔之中却夹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黏腻,两种气质矛盾却又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树上一片银杏叶轻轻飘落,落在黄衣女子的肩头,可她却毫无知觉,没有丝毫反应。
她安静地坐在木质轮椅上,双眼紧闭,宛如一位沉睡的仙子。
那张芙蓉面美得超凡脱俗,不似真人,仿佛随时都会随着阳光消散不见。
她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浅淡,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又或者说,更像是已离世许久,却被人强行留在这世间,无法踏入轮回。
白衣青年温柔一笑,手指将那片银杏叶扫掉,指腹轻轻抚上女子脸庞:
“你看,银杏又黄了。”
轮椅上女子仍旧双眸紧闭,并未给出青年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银杏时的沙沙声响。
而这种情况,青年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伸着手指轻轻地为女子整理被风吹的散乱的头发,眸色温柔却像翳着光,
“阿南,你说来年秋日银杏黄时你便会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一岁逢一秋,岁岁秋常在,银杏渐黄,而你却食言了。”
青年眼睫轻颤,眼圈开始泛红,眸子依旧温柔,却自带破碎与阴冷,痴痴地望着好似睡着的女子,委屈却无端让人发寒,他又低低地笑了,说道,
“骗子。”
话音消散在风里许久,青年仰头望向天际,墨白交织的长发垂落肩头,眼底映着银杏枝头摇摇欲坠的金叶。
他的目光从女子恬淡如瓷的面容上掠过,嗓音沙哑得像是裹着碎冰:
"南风乍起,湘遇随安,岁时伏腊,人间清欢。"
回应他的唯有簌簌飘落的银杏叶,如同一场永不停歇的碎金雨。
青年袖中滑出一方红霞色的埙,暗红釉面泛着幽光,恍若凝固的血泪。
他垂眸将埙抵在唇边,苍白的手指在音孔间轻颤,呜咽的曲调自埙口流淌而出,混着风声缠绕在银杏枝干间。
一曲终了,埙声消散在暮色里。
青年将埙收入怀中,俯身时发间银白愈发明显,他的唇轻轻触碰女子冰凉的额角,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小骗子,我后悔了。"
后半句被哽咽堵在喉间——后悔当初没能留住你,后悔让这誓言成了永无回应的独白。
没有等到任何回答,青年环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抱起。
轮椅孤零零留在原地,在夕阳里投下寂寞的影子。
他抱着女子的背影逐渐融入暮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光的褶皱里。
此后的日子,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青年每日都会推着女子来到银杏树下,看晨露在叶片上凝成珠泪,等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同样的曲子,同样的期盼,在日复一日的吹奏中,渐渐染上岁月的霜色。
远处青山衔着流云低垂,绿水漫过爬满青苔的石阶。
这方隐世小院被裹在氤氲的翠色雾气里,宛如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院角那株银杏树早已高过黛瓦,枝桠间垂落的扇形叶片如同泛黄的诗笺,每道褶皱里都藏着干涸的纹路。
风过时,叶片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轻声叹息,又像是未说完的情话,碎在斑驳的日影里,散在无人知晓的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