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一场大雪,听翠堂前的翠竹一丛丛被积雪压得只到人胸前高。
谢慕行进了明月庄的门,就见打扫的小厮一株株抖落翠竹上的雪,扬起纷纷雪末,如云似雾,将本可勉强窥见的听翠堂又遮了去。他快步绕过这一排翠竹,走到堂外的院中,便迫不及待地向堂里张望。
今日明月庄主又一早便外出了,而那堂里桌案后也不见蛟二身影。直到步入堂中,才听见右侧偏厅的屏风后传来小神医清脆的声音。
“怎么样,我这易容术是不是很厉害!”
“嗯,的确不错,令人刮目相看……”
“蛟二,小神医,原来你们在这儿啊。”谢慕行话中带笑,迈入那屏风之后,却被眼前一幕弄得愣住了。
原来为了方便谢慕行也来换装易容,蛟二吩咐搬了一个梳妆台来此处。
妆台置在最内的窗边,小神医正坐在台上,歪着头,侧着身,一双杏眼里又是得意,又是好奇,又是认真,正仔细察看着铜镜前坐着的那人的脸。而那人只留了一个背影,身上披的是一件粉紫绒缎的披风,绣了极精致灵动的蝶戏牡丹,领边和下摆还嵌了一溜俏皮的白色狐毛,被那人松散半披着的黑发遮去一半,而那黑发束起的部分,则由一支精美的银簪松松挽着,甚是慵懒,单这样看,几乎带着些妩媚。
谢慕行一怔,也不知是否堂中的炉火太旺太暖,竟让他面上倏地感到一阵燥热,胸腔也突然跳动得急促,可明明抱着此前借穿的蛟二的黑色大氅的手指却仍冰凉。
女装?
谢慕行愣了一瞬后,心中才终于惊讶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上次在如意赌坊闹出那么大动静,明日断不可再贸然前往,须得要乔装打扮一番,换个面貌……”
昨日在巡检司门前分别时,谢慕行对蛟二这样说过,蛟二也十分赞成,于是回府的路上,他不自觉地猜想,今日蛟二会作何装扮。可他到底是不够大胆,竟没敢想象这样一幕。
“蛟,蛟二?”他有些难以置信,轻轻朝那背影喊了一声,果然,那背影低低回应。
“嗯,路卿来了?”
“诶先别动,这里还没粘好……”
小神医出声制止了蛟二回头的动作,那双明亮的眼睛停留在她脸上,眉头轻轻蹙着,嘴唇微微张着,一双手小心翼翼在她脸上轻点轻压。蛟二便也乖乖凝住身形并不动弹,直到阿乔严肃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满意的笑。
“好了,快看看,是不是天衣无缝!”
蛟二身子微微朝镜子倾了一些,后脑的头发上随意插的那根带珠穗的银簪随着她头部的动作也左右摇摆了几下。
“嗯,阿乔手巧。”
谢慕行还在愣神之时,蛟二已满意地冲阿乔点点头,又抬手轻轻刮了她那小巧的鼻头,逗得她咯咯轻笑,才慢慢从那妆台前的凳子上站起身来,同时双肩轻耸,褪下了肩上披的牡丹蝴蝶披风,露出了身上着的一席暗红的缂丝袍子,腰间系了褐色腰带,朱红玛瑙雕的貔貅做了带勾,袍子前襟又绣了万字纹饰,这一身利利郎朗,分明是男子装束。
“怎么,又不是女装……”谢慕行低声自语,方才胸中莫名的悸动瞬间归复平静。
“路卿,你说什么?”
蛟二有些疑惑的问,同时转过身来,露出了阿乔认真打造过的一张脸。而这张脸,虽并非谢慕行片刻之前想象的描了眉染了唇的红妆之颜,却也足以让他目瞪口呆,赞叹小神医妙手。
那张麦色的脸上不知被抹了什么,此番看去,更加黑得像炭,比起蛟二出来玉京时的肤色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对清秀而英气的剑眉如今被增贴了不少粗硬的黑毛,眉心处也不放过,线条利落的下颌则生出了浓密的络腮胡子,直把那对线条锋利的薄唇也掩盖了,而光是这样还好,偏偏那左边颧骨上还贴了一颗带毛的黑痣,直引得人不得不注目。
“你这……”谢慕行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认。
“怎么样,”蛟二对谢慕行的震惊非常满意,挑了眉毛笑着说,“阿乔的手艺不错吧?”
“这,的确不错……”谢慕行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评价,只得上前几步,将手里蛟二的大氅递到她手上,“这是上次你借我的衣服,我命人清洗过了。只是家仆照惯例熏了我常用的香,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蛟二一手捋了捋脸上的络腮胡,似乎是还不适应,另一手则伸过来接了谢慕行手里的衣服,拿到面前轻嗅。
“嗯,不错,这味道清雅,我喜欢。”
“你喜欢啊!”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有些雀跃,忙轻咳两声掩饰,又说,“那香是我自己调配的,下次我多做些给你送来……”
“到你了,”小神医催促,朝谢慕行招手让他过来,“你的衣服在这,先去换上,再来我给你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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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个时辰,谢慕行的装扮也在小神医的妙手下大功告成了。他站在铜镜前左右侧身端详,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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