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里坐满了人,大人相互寒暄着,手里还不忘记给打打闹闹的小孩喂食,好不热闹。
许君乐捡了个靠门边的桌子坐下,纪萧笙戴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许君乐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憋着笑说:“我看过一个你戴着这种帽子跳舞的视频。”
纪萧笙毫不意外,视线由街上的行人转到许君乐身上,他扶了一下帽檐,说:“据我外婆说我小时候在教堂唱歌,唱完了不尽兴还对着一教堂的人跳舞。”
“真的假的?”
许君乐笑起来,纪萧笙那段跳舞的视频只有一分半钟的视频他刷到时只有寥寥四百多的播放量,到上次他看时已经破千,可以认为大半播放量都是他一个人贡献的。
“嗯。”纪萧笙点头,“有录像的,我一个人在台上跳了有三四分钟,最后我外婆站起来带头给我鼓掌。”
许君乐右手撑着脸,“你外婆真好。”
纪萧笙微仰起头,藏在帽檐下的眼睛与许君乐对视,他什么都没说,可他觉得他什么都明白。
两人望着对方笑,晨光里,喧闹声中,食物的香气环绕,纪萧笙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
于是他在这样的平和里开口问道:“Lulu都跟你说了,是吗?”
许君乐感到心一紧,他说:“你指的是什么?”
“精神病啊。”纪萧笙说,他想了想,只补充:“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他们点的早餐被端上了桌,许君乐看着冒着热气的食物头一次没什么胃口,他捏着筷子,低头拨弄汤面上漂浮的葱花。
纪萧笙注意到他的反常,起身换了旁边的座位,问:“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直让许君乐被勾起的心酸直达眼鼻,豆大的几滴泪直直的落下来,砸到了纪萧笙的手背上。
纪萧笙愣住,那几滴眼泪的威力堪比炮弹,砸的纪萧笙头脑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那眼泪的热度……
许君乐很快揉了揉眼睛,将手从眼睛上拿开,清了清嗓子,说:“我没事,吃你的吧。”
纪萧笙蜷了蜷手指,问:“害怕吗?”
他的语气与自己问他怕不怕老鼠与蟑螂一样,这个联想让许君乐有些火气上来,“有什么好怕的。”
纪萧笙拍拍他的头顶,“害怕也是可以的。”
“我说了我没……”许君乐不耐烦的抬起头,目光在接触到纪萧笙的眼神时噤住了声。
“你知道吗?在德语里,有一个用来指代精神病的单词是Umnachtumg……”
许君乐说到这里停了停,因为发现纪萧笙还跟着他念了两遍单词,很认真,跟个上单词课的学生一样,这让许君乐产生一种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的错觉。
就像他在纪萧笙那里真的就是一个“重要人物”。
他绝倒,谁能不喜欢纪萧笙呢?
“这个词在德语里的意思是沉入夜色之中……
“就像是……黄昏后,诸神隐匿,最后的白昼消失,夜幕低垂,整个大地都被黑暗笼罩……”
纪萧笙上半张脸隐于帽檐下,重复许君乐的话:“沉入夜色之中……”
“嗯,从这个角度看,这也是一个很美的词,是不是?”
许君乐拿筷子的手抵着下巴,眼神柔和,“我知道这世上事物运行的规律,不怕黑也不怕现实,你放心。”
“傻瓜,”纪萧笙说,“别高看我,一个疯子而已,不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他用掌心覆盖住许君乐的眼睛,小孩脸小,这一下就遮了半张的脸,“你说你眼光是不是很差?”
“怎么可能?这世上这么多人喜欢你,只有我得到了你。”许君乐不服,强调,“老子眼光超好!”
可他心底还是悄悄的生出一些恐惧,想要抓住些什么,他生气的将纪萧笙的手拿下来,攥紧。
“别把自己当成某种悲剧的产物,你是一个人,或许有许多暴力试图摧毁你的精神,但也并没有真正地毁掉你。”
许君乐没继续说下去,点了点桌子,“都凉了,快点吃吧。”
阳光一路从地上爬上桌,在纪萧笙的手边形成一条分明的阴暗交界线,他还没来的及从许君乐的话里回神,就见许君乐递给他一只勺子,“这里的羊汤好多人特地找过来喝呢,你尝尝?”
纪萧笙接过,碰了碰他鼓鼓的脸颊,“你多吃点。”
许君乐不饶人,冷声说:“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于是纪萧笙在他的注视下连喝了几口汤,许君乐总算满意了一些。
他们的话被旁边桌卷烟的老头听去了,笑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忒斯文了,我跟你们这大时,一顿吃两大碗馄饨加一张饼……”
许君乐瞧过去,乐了,“张爷啊,您早啊,今天这么闲?”
“闲啊,这人退休了每天就只剩闲了。”老头将烟灭了,倒酒,想起什么,看向他们,“我一大早新热的花雕,来一口不?”
许君乐也不客气,拿着个塑料杯子就去了,老头给他倒了酒,还真就一小口的量,许君乐都惊了,说他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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