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猜到这两人会如此说,嬴子楚礼貌回笑,并不立刻反驳。
“母后所虑深远,但依寡人看实属无此多心之必要。寡人与吕不韦相识数十年,同生死共患难,因此深知其为人。君王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吕不韦之才,可当秦国大用,足以称之为寡人的卫鞅,寡人的张仪。”
“王上是否太抬举他了?外臣如何能诚心实意为我秦国办事?只是有所图罢了。”
“卫鞅张仪范雎皆为外臣,历代先王难道没有用他们兴国强国么?还请母后不要对吕不韦有太大的成见。”
嬴子楚虽然是在平心气和地讲话,语气中的敬意也十足,但在立场上是分毫不想让的。
华阳看明白了,嬴子楚此番前来就是要和自己扒拉这件事的,还好她有老弟替她继续动嘴皮子。
“王上虽然偏袒吕不韦,但也须知大秦历来以军功爵制授予臣下官职,今吕不韦无尺寸之功,若贸然授相,恐有异议。”
这句话说得还算中道,都已经替嬴子楚考虑得如此透彻了,他装作沉吟片刻,先是肯定了芈宸的担忧。
“阳泉君所说极是,吕不韦入秦以来已做过客卿,后又居太子太傅一职,也不算是无尺寸之功。至于天语所说相邦之位,寡人目下并无意拔擢,需要等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让他建功,也好名正言顺,免遭非议。”
芈宸看着嬴子楚似笑非笑的得意之状,瞬间意识到自己被他当枪使了,顿时哑口,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说吕不韦没有军功,不能授相邦,那我就让他领兵去建功不就行了么?
芈宸聪明反被聪明误。长平以来,秦国几乎并未发动大规模的攻城之战,为的就是休养生息,养兵待时,他料定新王即位也定然会遵先王之策,以安定内外为主,谁知道嬴子楚竟然这样说,真快把他给悔死了。
“举凡大仗都要讲究师出有名,王上若无端与周围诸国挑起战争,当心在外交上陷入孤立地位,如今没有范雎,邦交无援,倘有六国合纵攻秦,秦能敌否?王上继位不久,还是要以宽仁为主,休要劳民废兵,伤了先王的基业。”
不得不承认,华阳是一个有政治视野的女人,短短这几番话就足以令人对她刮目相看。
但嬴子楚也不是吃干饭的,从回秦以来,他一直在韬光养晦,提高内领。
“母后之言,寡人谨记。”
“王上重用自己信得过的臣子,这本无可厚非。但用人之道,首要讲究平衡二字,不能脱离了自己的把控。”
“母后虽身处后宫,但其才智并不下于芈太后,儿臣敬佩。书房尚有些竹简未看,儿臣先……”说着嬴子楚跻起准备起身告退,不防华阳开口制止。
“难得王上有空来我这里一坐,整天忙的都是国事政事,咱们母子俩都没有机会唠唠家常。”
嬴子楚内心是无奈的,但他只能强打精神迎合华阳的话,于是又坐了回去。
“不知母后所说何事。”
“王后之位,还有太子人选。你既已继位为君,焉能不立王后,但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回避此事,请问王上究竟何意。”
王后和太子二者是相挂钩的。
立谁为王后,那么她的儿子大概率就是太子了,因为嬴子楚和华阳在这两件事情上一直存有分歧,所以他并不愿意多说。
“寡人之意,怕是母后不肯。”
“你还是坚持要让赵姬当王后,”华阳叹气,强忍着心中的不满,“一国之王后当有其品性操守,有能力管辖后宫,与君王内外相称,王上自问,赵姬能做到么?”
“赵姬乃邯郸富商之女,自然有品性操守。寡人归秦后曾不得已将她们母子抛下,是赵姬于危形下保全王室血脉,一女子独带一子,其中不易,还望母后体察。”
“赵姬乃吕不韦府中之歌舞妓,王上自认为能瞒得过所有人么?”
事到如今华阳已破罐子破摔,道出了早就知道却一直未说出口的“秘密”。
嬴子楚强装镇定,梳理着自己的情绪。
“看人岂可只论出身?公子嬴政年少多智,文武兼备,此皆赵姬教导之功。再者,政儿出生时寡人就已应诺立赵姬为夫人,如今她自然该被立为王后。”
表意和深意都已经说明白了。嬴政比成蟜强,就算从这个因素上看,赵姬也能胜出。
“你果真要一意孤行?”
“寡人之意已决,与母后商量后,明日上朝寡人便昭告臣民。”
太子一事还没说,嬴子楚正当壮年,眼下不提倒也并无大碍。
这便是给双方都留下些余地。
胳膊再硬也拧不过大腿,华阳虽有私心,但也有清醒的认知,她只是太后,还是和秦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太后。说实话,嬴子楚能处处尊着她顺着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芈宸好像有些不大乐意。他不想善罢甘休,在吕不韦一事上非想讨个说法。
“母后若无其他事,寡人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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