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程程单纯清澈的眼眸，季霜没有设防，下意识的就要口述。
但只是一秒钟，季霜忽然反应过来——
她在表格上备注了五百字贝壳要选什么样的，已经将贝壳的种类说的十分清晰明了，如今找错了东西，要么就是采购部没认真看表格，要么就是他们根本对镶嵌材料所需的属性没有基本认知。
原本就是他们的问题，为什么要自己多费口舌？
而且……
有些东西口述跟落在纸面上会出现出入，如果说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又被恶意剪辑，到最后岂不是成了自己的错？
再者说，程程这两句话说的看似没什么问题，实则是将选材错误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什么叫“您口述清楚，以免再出现今天这样的问题”？
她之前难道写的还不够清楚吗？
思及此，季霜微微一笑，“程程，你没有看过预算表格吧？”
程程一愣，下意识点头，“没，没看过。”
“哦，那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表格上已经写的很清楚需要怎么样的贝壳镶嵌材料了，我不知道是我落在纸面上的字有人看不懂，还是说根本不了解镶嵌材料的属性，所以乱找一通。我想，如果对着我亲自做的材料表找材料都能出错，我口述可能也没什么用了。”
程程的表情无措又尴尬，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
季霜看她这样，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忍的。
她只是个实习生，恐怕和自己一样，没跟过项目组，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有摸爬滚打，手足无措。
但怜悯的情绪只在心里过了一瞬，季霜就按捺了下去。
经验告诉季霜，不能随便相信一个看起来无辜的人。
当初林子涛就是这样，不仅瞒过了自己，还瞒过了季国峰。
电梯来了，季霜走进电梯，淡淡道：“先回去吧程程，我这边要去跟Tate对一下，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采购部更清晰明了的理解材料表上写的字，等我们想出办法了再说。”
话音落下，电梯门也应声而关。
想起程程无助的表情，季霜叹了口气。
……
来到Tate的办公室，对方问起开会时的内容，季霜也没废话，直接把录音给Tate听。
“……不是，你开窍了？”Tate听得乐不可支，“嘴皮子越来越溜了嘛！好好好，今天好样的，以后做项目就要拿出这样的气魄来，别人才能服你的管。”
插科打诨了两句，两人聊起正事。
说起贝壳这种镶嵌材料，Tate倒是很有些自己的见解。
“如果可以的话，贝壳这种东西可以找公司特批，咱们自己出去找，我其实不太建议让采购部来。先不说他们部长手脚不干净，就说这玩意——纯天然的，找流水线供货商大批量采购肯定是差强人意。”
季霜听得连连点头，“生漆也是，我们找漆农也不能找那种大工厂的，看似正规，但反而更容易出问题——但凡哪一样化学剂加多了，整桶漆都废了。”
Tate思索一阵，“这样吧，除了雕刻工具、切割机、打磨机……类似这些没那么高要求的工具公司来采购，但凡涉及生漆、镶嵌材料这些的，我跟顾总申请，我们两个人负责去弄，怎么样？”
季霜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两人一聊就聊到了快下班时间，季霜干脆抱着笔电在Tate办公室的沙发上现场做表，分出她和Tate这边走私账的材料。
临下班的时候将将弄好，季霜发给Tate，Tate看过后拍板，“得了，我一会儿就去找顾总，你也留一下，等我消息。”
从办公室出来，季霜正好收到采购部员工在工作微信上发来的消息，问她这边准备的如何。
季霜猜测就是今天开会时四个中的一个。
想了想，季霜打下一行字：我们这边还没对好，您那边有事可以先去忙。
很快，那边回了个OK的手势。
季霜读出对方的不满，但她并不在乎。
Tate很快拿了打印好的表和申请文件去找顾钦，季霜等待的过程中自己试着重新给一部分材料拉了预算表——自然，是她和Tate可能会负责的那部分材料。
七点多的时候，Tate回来，带的是好消息。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咱们先从你最熟悉的生漆开始，不能再耽误了，明天就得到位！”
季霜和Tate又一头钻进了办公室开始商讨，季霜提出生漆可以从自己熟识的老杨那里购买，Tate无甚反对。
打铁趁热，季霜当着Tate的面就给老杨打了电话。
那边也很配合，一听是借着季霜的光跟大公司合作便更高兴，当场应了下来。
Tate风风火火，确定好漆农后就开始跟财务部那边请款，因着对方准时下了班，Tate还强行拽回来一个财务专员。
季霜心中着实不好意思，主动点了蛋糕咖啡，跟财务部的小姐姐告罪。
加班的时间过得倒是飞快，忙活到快十二点，Tate才放季霜回去。
季霜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卡下楼，但面上的神色却轻松。
项目有了进度，不出意外她明天就能动工，能投入到自己最擅长的环节之中去，季霜还是很高兴的。
她做起活来不分白天昼夜，出闸机的时候甚至考虑要不要干脆住在公司的工作室里。
正想着，季霜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季霜？”
诧异回头，只见身后正是顾钦。
顾钦臂弯挂着西装外套，走到近前时语气淡淡，“太晚了，我送你一程。”
季霜下意识要回绝。
“白天的事，还没说清。”顾钦瞥她一眼，似是凉意还没褪尽，“怎么，想逃？”
戳中隐秘心事，季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我以为已经说完了。”
顾钦不置可否，态度颇为强硬，“先下地库。”
车停在负一，空荡的停车场只有顾钦这一辆车打着了，除了车子的嗡鸣声，其余的一切都安静的让人不敢大喘气。
这种氛围下，季霜的心跳快的莫名，像是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谨慎瞥一眼顾钦，季霜的手攥的更紧。
“顾总，您还有什么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