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白茫茫的大地,温暖而璀璨。雪积了半尺多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空气寒冷,无风。
天际,蓝得让人心醉。世界无比干净。
走在世外桃源般幽寂的乡间小路,偶尔的一两声鸟鸣回荡在耳畔,不知不觉地,赵一凡的嘴角微微翘起,怡然自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打雪仗、堆雪人。若是没有战争,人类没有贪欲,那该是多麽美好。
“主子,那个楚玉可信吗?”冷不丁,三儿问道。
这句话在此刻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陡然将赵一凡从无边的思绪中拖回现实,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以为如何?”
三儿像早就有了答案,和盘而出:“主子,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那个楚玉会不会已经投靠了李云峥?其实那晚的事,还可以有另一种说法,若真是如此,那么楚玉很有可能借着西夏的力量,将自己的同门弟兄赶尽杀绝。”
赵一凡顿住脚,无名怒火蹭的冒了上来,眉头拧着,回头道:“三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语气中,七分斥责。
“我只是……”三儿没想到主子会动怒,些许胆怯,“主子……你难道忘了张德忠不成?还有朱老四,这些人之前都是忠心耿耿,可是到最后又如何……”
看主子的脸色越发铁青,他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主子,是我错了,不该怀疑楚玉,他毕竟是六郎的亲生骨肉。”
“算了,此事不要再提。”赵一凡叹口气,继续上路。
三儿忙跟上,不敢再多言。
赵一凡的怒气,并非针对三儿。那番推断,让他揭开伪装,看到了内心的恐惧,他太害怕这一切会成为现实。他不是没有想过,种种的可能性。只不过,他是在心底下了一个赌注,否则,人生又有什么可期待。
走了几十步,他渐渐冷静下来,岔开话题笑道:“三儿,今日去城里,有机会将马牵出来,不知这些日子黑风可是受了苦?”
三儿点点头,心情立马好起来:“主子,你说紫烟他们会不会还在那里守着?我们一回去,只怕要暴露了。”
“暴露也罢。”赵一凡淡然一笑,“明枪暗箭,尽管来!”
两个时辰之后,二人来至城门。尚未到跟前,远远地,只见几十人围在一侧的城墙处,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二人相视一眼,忙快步赶过去。穿过人群,目光一触到里面,赵一凡不觉大惊失色,五内震颤。三儿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朱老四!他已经死了!
不光死了,而且死得很难看很凄惨!
两名侍卫正在摆弄着他的尸体,套在从城楼上扔下的绳索之内,准备吊上去。
赵一凡忙转过身,快步离开。虽只看了一眼,那副画面早已印在脑海中,挥之不掉。
朱老四的尸体,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受人们的唾骂和侮辱。头皮,血淋淋一片,沾着黑灰,恶心至极。脸上有几十道口子,面目全非。躯体内所有的内脏都已被掏空,只留下一副皮囊……
赵一凡使劲地想要忘却,可是偏偏记得更加清楚。尤其是练武之人引以为傲的右臂连同右手,被削去了皮肉,露出半截骨头,怵目惊心。
太残忍了!连死人也不放过!如今又要公然吊在城墙外示人,实在是歹毒至极!
“哇”的一声,赵一凡伏在墙角,终于抑制不住的呕吐起来。他的胸膛之内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喷涌而出。
半晌,又喝过三儿递过来的酒,嗽了嗽口,这才觉得好些。
“主子,这到底是为什么?!”三儿气愤道,说着猛灌了一口酒。
“还能为什么……”赵一凡哼笑一声,“还不是做给别人看!甘州回鹘已经灭了,下一个,又会是谁?!示威而已!”
这个情景,若是被辽宋的使臣看到了,他们也只能吃哑巴亏,不便多说什么。
果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三儿,这件事,先不要告知葛萨多空……”赵一凡走了两步,回过头低声叮嘱道。
三儿会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经过打听,二人得知宋辽的使臣都居住在贺兰轩中。他们的行迹,自然会被格外提防。为了不引起麻烦,赵一凡寻了处附近的酒馆,默默打量着来往的行人,期盼可以看到熟悉的身影。
时不时地,会出现几个着宋朝官服的使者,赵一凡看上去倍感亲切。不知到何时,他自己才能打道回府,回到父母妻子的身边,见到逍遥门的众位弟兄。
这般想着,他感慨万千。能不能活着回去,尚是未知,那些自是后话。
“来,三儿!喝酒!”他冷笑了一声,拿起酒壶,一通猛灌。
“店家,上好酒!来只烤羊!”
就在此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猛然响起。
赵一凡一惊,放下酒壶,打眼望去,只见几名大宋的侍卫,说说笑笑落座,准备大快朵颐。
是李义全!
没错,虽说背向而坐,但是举手投手,的确是李义全!他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有些始料未及。
赵一凡的心都要跳了出来。他乡遇故知,这是多么令人欣喜若狂的事。虽说胸中激情跌宕,但表面上,他仍冷静异常,表情未有丝毫的变化。
此刻,他多麽想上前来个熊抱,说一声“好久不见了兄弟!”,然后把酒言欢,畅谈一番,叙别离,话当下。
可是,这里是西夏,身不由己。
不过,这已经足够。他的出现,让赵一凡心中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光。这样简单的快乐,无与伦比。
三儿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笑道:“公子,喝酒!”
二人相视一笑,一口气干了。
“走!东城外打猎去!”酒足饭饱,赵一凡低声吩咐道,起身离开。
这声音,微乎其微。
赵一凡胸有成竹。
二人回到原来租住的房屋,将物件收拾了,牵了黑风,绕着城内犄角旮旯溜达了半日,随后往城外走去。
跟在身后的通风报信之人,未等使出强硬手段,早已稀里糊涂之间就被甩掉。
至城外,赵一凡命三儿先行回去,自己则寻了处偏僻之地,焦急地等待八郎的到来。
而他头脑中的那个计策,也因为八郎的出现,更趋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