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有时间回再来看他,但他等了许久。
等到村子里来人征召入伍,等到他战场厮杀成了将军,等到他金殿御驾前得封战神,等到国破家亡再度出征,战死沙场。
那年,他二十七岁。
距离和瑶光分开,已经十七年了。
他始终没能等到她。
再后来,他战场上飞升成神,连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自己有机会能再见到她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
远远儿地瞧见菩萨身边跟着女子,清丽漂亮,一身佛光笼罩,微垂着的眼眸,好似全无情愫。
也是,她是菩萨身边的善财龙女啊。
既已遭点化,自然是断尽尘缘,怕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已经忘记了吧,只留自己还在回忆中走不出来。
他想告诉她,自己很乖,没有再想着残杀欺凌自己的孩童。
想告诉她,他当了将军,虽然也手染鲜血,但为的是护卫祖国,应该不算作恶。
想问问她,为何这么多年,不曾来找过自己。
但千言万语,最后也缄默于无。
他听其他神佛说,那是菩萨特别欣赏的弟子,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佛,传承菩萨的衣钵。
但他却觉得,她不适合成佛。
她是个欢脱的性子,便是在菩萨身边百余年,也还是贪玩儿,和上天庭各个神仙都处得很好。
今日去南极仙翁处讨碗酒喝,明日便摘了王母娘娘的蟠桃,路上或许还要同刚从凡姐回来的灶王爷聊上两句闲话,听听人间百态。
这样的她,若真成了佛,定会觉得十分无聊的吧。
他这般想着,却也不敢靠近。
仍是远远儿地瞧着。
许是他眼神过分炽热,到底还是被她发现了,她并未生气,还认出了他是当初那个小瞎子,不过这次,他有了名字——玉韶。
凡尘的名字他已经忘了,这名字是成了战神后凡间的皇帝所赐,他便也一直用着,瑶光听罢便笑。
“‘宫墙璆玉韶音远,合殿珠环晓漏迟’,是个好名字。”
他从前只觉得不过个名字,叫阿猫阿狗都没甚两样,如今再听着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觉得好听。
那天,他们聊了许久。
他也知道,瑶光其实想过要去找他,毕竟是她第一次渡化,后又因菩萨命令匆匆离去,不太放心,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等到她想下凡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小渔村。
后来又早早亡故,这才没能撞上。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当时玉韶听着是开心的。
此后他们关系愈发亲近了,天上谁人不知他二人关系密切,这话也传到了瑶光的妹妹耳中。
瑶光尚是龙女之时有个妹妹。
这么说也不准确,她妹妹叫桑亦,原是东海一蚌精,得了瑶光一抹精血化身成形,此后便一直跟在瑶光身后此后,说是妹妹,也算仆从。
后来瑶光得菩萨点化,便将她入了龙族族谱,算是替自己尽孝。
有龙宫的关系在,她出入天庭方便,经常回去寻瑶光。
玉韶见过几次,许是得了瑶光精血,和瑶光形容有四五分相似,若是扬眉笑起来,便更像了七八分。
但在玉韶眼中,到底是相差甚远。
他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不像她竟回扮做瑶光的样子靠近自己,虽然被他一眼认出,仍与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桑亦被推开,还满脸不忿,又悲切地望着自己。
哀声质问他:“为何你们都喜欢姐姐?为何她可以我就不行?!我到底比她差在哪里?!”
玉韶甩开她上前触碰自己的手。
桑亦表情一转,由哀转怒,“她已经跟在菩萨身边入了佛门,你为何还要对她念念不忘?她不会喜欢你的,你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喜欢我不行吗?”
最后,她是被玉韶扔出的战神殿。
当时他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天界不知从何传出自己本性阴毒残暴,不配为神的传言,更有传言将自己批斗成了魔族转世。
甚至牵连了瑶光。
认为瑶光与他走得近,必定知道真相。
为证明自己的清白,玉韶答应了玉帝除魔的任务。
与魔族一战,他伤得极重,回来后本想去找瑶光,却接到了桑亦的传信,要她前往镇魔崖,否则会将瑶光推下镇魔崖。
镇魔崖崖底无魔,但下面魔气很重,若推下去,生死难料。
因此哪怕伤重,玉韶还是去了镇魔崖。
镇魔崖边,桑亦绑了瑶光,要他二选其一,玉韶自然是选了瑶光,桑亦因此恼怒对他动手。
虽伤着,但桑亦于法术没有天赋,不然也不会多年不能化形了。
玉韶打败了桑亦,救下瑶光。
刚将瑶光身上的捆仙绳解开,便被对方一剑没入胸口,怔怔地抬头看去,就对上瑶光满是愤恨失望的眼神。
“该死的魔族,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我看见你就恶心!只要想到我以前跟一个魔族走的那样近,我就恨不得把你碰过的地方全部削去。”
“恶心的魔族,去死吧!”
长剑再次深入,玉韶一口鲜血喷在了青蓝长剑上。
痛。
从胸口一直满眼到心底。
自幼时便压抑在胸口的毁天灭地的恨意再度激发,再抬眼,双目赤红着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却再没有从前的爱意,只剩下了满腔的仇恨。
咬牙捡起地上的剑,猛地朝对方刺了过去。
……
冰宫偏殿。
瑶光好容易将萧景迁喊醒,却剑他赤红着双目,捡起地上的剑直直刺向了自己。
“萧景迁!你醒醒!”
一边喊着喝着,一边愈发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他这一剑是正对着她胸口的,完全没有给她反抗的余地,若真被刺中了,她必死无疑。
“喀拉”一声,左臂在她的挣扎下折了骨头,“哗啦啦”的铁链碰撞声响起,瑶光快速抽动左臂,但还是晚了一步。
“噗呲!”
长剑没入肩胛骨,伴随着骨折的刺痛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瑶光疼得张了张嘴,眼泪顺着眼尾掉下来,嘴巴微张,却疼得说不出一个字,只模糊着眼去看萧景迁。
耳边忽地想起昏迷前,萧霁那句她以为是幻觉的话。
“他父亲害得我与爱人阴阳相隔,我便要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瑶光:……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