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偏殿的早膳已布得齐整。
青瓷碗里盛着炖得绵密的燕窝粥,上面撒了几粒殷红的枸杞;水晶蒸饺皮薄如纸,隐约能看见里面鲜绿的荠菜馅;还有一碟糟香鸭舌,酱色透亮,是御厨照着遗忘岛的做法特调的。
冷月翎坐在案前,指尖搭在温热的粥碗边缘。
昨夜咳了小半宿,晨起时喉头的腥甜尚未散尽,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陛下,用些粥吧?御厨特意炖了三个时辰,加了蜜枣,不腻口。”侍立在旁的年轻宫侍轻声道。
冷月翎点头,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入口中。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质地细腻绵柔,可……
她微微蹙眉,又舀了一勺,仔细品了品。
没有甜味,没有蜜枣的香,甚至没有燕窝本身那点淡淡的腥气。
嘴里像含着一团温热的白水,除了温度,再无其他滋味。
她放下勺子,拿起一只水晶饺。
薄皮咬破时,本该有荠菜的清鲜和肉馅的醇厚涌上来,可舌尖依旧是麻木的,只触到软糯的质感,却尝不出半分味道。
糟鸭舌也是。
那特调的糟香、鸭舌的韧劲,全成了空。
她像在嚼一块毫无滋味的软木。
“这粥……是忘了放糖?”她抬眼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宫侍愣了愣,连忙回道:“回陛下,放了的,御厨说陛下近日口味淡,只加了少许……”
冷月翎没再说话,拿起银箸,又试了几样点心。
芙蓉糕的甜、酱萝卜的咸、桂花糖藕的香……全没了。
舌尖像蒙了一层厚厚的茧,什么都尝不出来。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不是御厨的问题,是她自己。
是身体彻底扛不住了。
“你们都退下。”她放下银箸,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宫侍们虽觉奇怪,却不敢多问,齐齐福身退了出去。
殿里只剩她一人,晨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落在空了大半的食盒上,映得那些精致的吃食像褪色的画。
她端起粥碗,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温热的流质滑入胃里,带来一丝暖意,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
失去味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身体的衰败已不仅仅是咳血那么简单。
或许再过些时日,连嗅觉、听觉都会出问题?
又或者…… 她不敢深想。
更不敢让启湛知道,若是见她连吃食都尝不出滋味,怕是又要彻夜难眠,对着她掉眼泪。
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
罢了。
不过是尝不出味道而已。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唯有那双凤眸,依旧亮得惊人。
“去备辇,朕要去看看凤君。”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道,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无论身体如何,该做的事,一件都不能落。
尤其是……去看看那个昨夜想必又没睡好的人。
她得告诉他,她很好,让他放心。 哪怕,此刻她连自己刚喝的粥是甜是咸,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