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被困在了设施内的某条走廊中。
走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无数个血糊糊的、残缺的职员从黑暗里爬出,他们身着制服五颜六色,但身上都有着漆黑的弹孔。
他们愤怒地、哀怨地向他呼喊着不甘痛苦,如同一群从地狱回来前来索命的恶鬼。
他们扑倒了他,像野兽一样撕咬他的血肉,剖开他的腹部,挖出他的眼睛,啃食他的内脏。
最后咬断了他的喉管,剥夺他呼吸的权利,窒息感霎时将他吞没。
“啊…!”
疼痛让玄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他猛地惊醒,腾地坐起。
额头已是淌满冷汗,背后的布料被汗浸湿,黏乎乎地粘在背部,凉意沿着脊背蔓延,令他感到十分难受。
他甚至说不上来自己是被吓醒的,还是被活生生痛醒的。
骨肉分离的痛楚,以及腹部被剖开时那一瞬涌入的刺骨空气,真实得不像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问题是,这是不可能的——他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玄缓缓调整着过于急促的呼吸,随后看向床头柜上的戒指和脑啡肽,月长石的光芒微弱,却稍稍抚慰了他的精神。
他拿起了脑啡肽,里边还余了一半,绿莹莹的液体分外诡异,像是后巷无良药商贩卖的廉价药品。
尽管玄明白脑啡肽的价值肯定是不能跟廉价药品相提并论,但他就是不怎么喜欢这玩意儿。
说好的能安抚精神呢?咋还让人做噩梦,变得更心神不宁了?
他想,会不会是自己服用的量不够,处方上确实是写着至少服用一瓶的剂量。
但一想到刚才的梦,他顿时睡意全无,也不太想喝什么脑啡肽了。
「你晚上要是还做噩梦,就来找我。」
“…路西法?”
玄惊愕地抬起脑袋,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里可是自己的房间,路西法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玄被自己蠢笑了,倒也放松了下来。
“做噩梦后…就去找他。”
他撑着床站起,因坐得久了,腿还有些发软,所以他又很没有毅力地重新躺回床上。
“真的要去找吗…可他是什么时候说了这种话来着,记不清了。”
他看了眼柜子上的终端,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他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要是一直不睡觉硬熬到明天早上,然后去上班…
他会猝死的,包的。
“现在这个点…但愿他没睡。”
虽然觉得大晚上去找同事很奇怪而且很不礼貌,但玄还是打算去找路西法,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子治做噩梦的毛病。
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是路西法亲口说的,他总不能出尔反尔把自己轰出去。
打定主意后,玄努力摆脱了床的束缚,看了看身上汗渍斑斑且还皱巴的亵衣,沉默片刻,立马去换了件整洁的白衬衫。
公司里没有宵禁的规矩,虽说已是半夜时分,但依然会有员工在走廊上逛来逛去,他总不能穿的这么邋遢到处乱晃。
出了门,走廊上的灯光依旧亮着,也的确有着几个闲庭信步的员工。
他们看起来明明十分困乏,却又能强打起精神跟旁人东拉西扯,跟蜗牛似的前行着,一列排开占了走廊几乎二分之一的宽度。
玄贴着墙走,默默绕过了他们,像团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溜去。
他既没干坏事,也不认识那几个员工,但他也不晓得自己干为何要做贼似的躲躲藏藏。
就这么鬼鬼祟祟地到了路西法的房门前,他伸出手来,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叩了两下门。
“嗒嗒。”
敲门声不大不小,音量控制在既能让里边的人清楚听见,又不会扰民的范围。
在极为安静的环境下,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床被摩擦声,拖鞋的趿拉声,最后是门锁打开时“咔”的一声轻响,一个乱蓬蓬的黑毛脑袋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路西法身上仅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睡袍,而且似乎是为了弥补没有下装的缺点,这袍子极长,长到了对方小腿的位置。
他抱着双臂靠在门框,面上疲惫之色极重,懒懒散散地抬起眼皮来瞧着跟前的人,似在催促他有事快放。
玄突然感到自己所作所为简直是不可理喻,居然为了对方一句不知真假的无心之言,特地半夜来打扰对方。
出于心虚,对方开门后他就一直低着头,攥着袖子,张了张嘴,喉咙涩哑难忍,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什么,说大声点…我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