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去递上那张纸，“说是殿试题目，没看。”
絮儿笑眯眯接过，“我就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宁策被她戳中痛脚，脸色倏地微变。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并非君子，接近絮儿都抱以其他目的。
然而目光总不自觉地被絮儿的烂漫笑颜吸引，“表妹过誉，不过是尽一份微薄之力。”
“哪里的话！”絮儿瞬间垮脸。
“说句不中听的。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谦虚。这年头太过谦虚人家不会当你有礼数，而是当你好欺负。”
絮儿白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自有傲气傲骨，往后不必求谁。”
那些话一字一句砸到宁策心头，滋味复杂。想在污泥般的俗世出人头地，行得端正倒不如会使手段。
然而心膛仍是暖热，为絮儿半嗔半怜的关怀。他点头笑，“好，听你的。”
絮儿乐意他做出改变，想起来问：“那头打听的消息如何？”
宁策便把从郑管家口里打探的消息说了。他们几人联手，黄二爷搞来题目，通过郑大人的关系往外卖。
所有走门路的考生会在试卷第一排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画重重落笔，方便阅卷官识别关照。
絮儿听完不免唏嘘，普通人十年寒窗苦读换来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些人花银子就能随意践踏。
她抬眸看向宁策，“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他们如何作孽。”
宁策却笑，“事情查出来，对天下读书人都是好事。我必然尽力去办。”
絮儿哪里知道宁策藏了一手，并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多喝了几杯，郑管家特意向他透露，原本今年黄大人特意嘱咐黄二别做这勾当，因为齐王殿试亲自监考，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而兵部侍郎陆仲成给黄二打了包票，说事情抖出来会出面作保。
黄家父子泄题一旦败露，虽不能让黄仁熙完全倒台，势必在皇上心中结下疙瘩。初入内阁的陆仲成，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陆仲成，陆仲成。”宁策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嚼了嚼，嚼出一段陈年往事。
那年他七岁，也是刚开春，他爹赌输了回来，翻箱倒柜找东西变卖。哪里翻出个金子打的长命锁就要拿去当，被他娘一把扯回。
他娘拖着病歪歪的身子死命抓着不放手，宁策躲在西厢，听他爹摔凳子砸盘子地骂：“早该脱手的东西，留着做什么？叫人查出来咱们都完蛋！”
今春临上京，宁策想起来问他娘长命锁是谁的。
他娘踌躇半天到底开口，“是你白家大妹妹的。”
“你白姨爹捡的她。殊不知，她正是被你爹扔的。那年你爹手上还有两个钱，常往窑子去，三月里有个粉头难产，孩子生下来娘就没了。窑子里的妈妈托你爹带回来养。你爹看是丫头就没要，倒把人身上值钱的信物拿了回来。”
宁策大惊，“娘可知大妹妹的亲爹是谁？”
他娘歪在床头蹙眉，“你爹说是苏州府的通判，那样的人物谁认得？孩子来路不正，人家未必肯认。”
宁策当下便有了主意，托学里好友找做官的亲戚查访，打听到苏州府当年有三位通判。
一位姓张，因不满朝局辞官往终南山隐居去了。一位姓葛，隔年告老还乡，年纪对不上，且那位葛大人从不狎妓。
还有一位便是如今官居兵部侍郎的陆仲成。
目送絮儿的马车离去，宁策目光渐渐冷下来。从怀中摸出那把长命锁，扭头便去了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