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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刺史府内,鎏金兽首烛台吐着幽蓝火苗,将公孙硕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朱漆立柱上。他半瘫在虎皮交椅中,蟒纹玉带硌得腰间生疼,看着阶下官员们忙碌穿梭——文书翻飞如蝶,密探来去匆匆,唯有自己手边的茶盏早已凉透。

"柳大人那边有差事。"他突然开口,指节叩击扶手发出闷响,"两洲联合探查朝廷与草原白雾的关联。"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回荡,却如石沉大海。执笔誊写密报的书吏笔尖未停,来回奔走的侍卫目不斜视,唯有烛芯爆开的火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李丰从屏风后转出时,玄色锦袍绣着暗金云纹,行礼时袖口的银线纹章若隐若现。"公孙大人请宽坐。"他笑意盈盈,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捉摸不透的深意,"这些琐碎事务,自有我等效力。您贵为刺史,怎能屈尊染指?"

公孙硕猛地坐直,腰间玉带撞出脆响:"我既已依附柳大人,与诸位同属麾下,为何..."话音未落,李丰已抢步上前,双手虚扶着他的胳膊,看似恭敬却暗含力道:"大人有所不知!"他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喷在公孙硕耳畔,"您这刺史头衔乃是朝廷敕封,若骤然插手具体事务,恐遭柳大人猜忌。"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下。公孙硕望着李丰皮笑肉不笑的脸,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幽州府衙,柳林收下他投诚文书时,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当时对方笑着说"公孙兄大才,日后定当重用",可如今连调阅密档的权力都未下放。

"我明白。"他咬牙挤出笑容,任由李丰将自己按回座椅。虎皮软垫柔软异常,此刻却似有千万根钢针扎入皮肉。余光扫过堂中忙碌的身影,皆是柳林安插的亲信,连自己的心腹幕僚都被调去偏远郡县——这哪是联合,分明是架空!

待李丰转身离去,公孙硕的指节深深掐进扶手,檀木表面留下五道月牙形凹痕。窗外夜色如墨,他望着自己在地面拖长的影子,忽然想起书房暗格里藏着的那封密信——那是太子党羽半月前送来的邀约,信尾朱砂绘的蟒纹,与自己腰间玉带的纹路如出一辙。

"等着瞧。"他对着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眼中凶光与火苗一同跳动,"这北疆的棋局,未必是你们说了算。"

夜风掠过并州刺史府的飞檐,铜铃在暗处发出细碎呜咽。公孙硕凝视着案头冷透的茶盏,倒影里自己扭曲的面容与茶汤中翻涌的茶沫重叠,恍然惊觉连这盏茶都是柳林亲信递来的。他下意识摩挲腰间玉带,鎏金蟒纹硌得掌心生疼——这象征权贵的纹饰,此刻倒像柳林套在他脖颈上的枷锁。

"大人,幽州密探送来急报。"亲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带着几分生疏的拘谨。公孙硕猛地抬头,正对上对方刻意低垂的视线,那躲闪的眼神如同利刃,剜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密信展开,熟悉的柳体字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通篇都是对青州、冀州先锋军的调遣安排,唯独没有半个字提及并州。

他突然想起今早议事时,李丰那番"大人身份尊贵,不宜插手琐事"的说辞。此刻回想,字字都像钝刀割肉。堂下官员们忙碌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模糊,化作洛阳城巍峨的宫墙,化作父亲官袍上的仙鹤补子,化作太子冕旒下似笑非笑的面容。柳林岂会不知他的出身?太子少保之子,这身份本就是悬在柳林头顶的利剑,即便他跪得再低,柳林又怎敢将利刃攥在手中?

案头烛火突然爆燃,将密信边缘灼出焦痕。公孙硕盯着信纸上"妥善接应"四字,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所谓接应,不过是让并州军当填路的碎石,是让他这个刺史做替罪的羔羊。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望着满地跳跃的烛影,忽然想起儿时在洛阳城的夏夜,父亲教他读"狡兔死,走狗烹"时,眼中藏着的那抹深意。

"来人。"他将密信投入火盆,看猩红的火苗贪婪吞噬墨迹,"备马,我要去城西暗桩。"当侍卫转身离去,他对着铜镜整理官服,却在系玉带时顿住——腾蛇纹张牙舞爪,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思。柳林不信任他又如何?这北疆的棋盘上,棋子也有棋子的活法,而洛阳城的太子,或许正缺一枚能咬断柳林咽喉的暗子。

公孙硕大步流星迈向刺史府正门,玄色官靴重重踏在青石板上,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月光如水,却照不亮他眼底翻涌的阴鸷。当鎏金兽首门环近在咫尺时,两排身披玄甲的守卫突然齐刷刷横出长枪,枪尖寒光在夜色中连成银亮的屏障。

"让开!"公孙硕怒喝,蟒袍下摆被夜风掀起,玉带扣撞出清脆声响。为首的守卫面无表情,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抱拳行礼的动作标准得近乎机械:"柳帅有令,公孙大人今夜不得离府。"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公孙硕心口。他死死盯着守卫甲胄上的饕餮纹——那是柳林亲卫的专属徽记,此刻却像无数张嘲讽的嘴。血冲上头顶,他猛地伸手去推长枪,却被守卫侧身避开,重心不稳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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