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佛事殿内已然乱了套,张君瑞却神色淡然,对这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目光一直停留在莺莺小姐身上。
见小姐哭的愈发厉害,顿时心下不忍,就想拿个蒲团过来,陪莺莺小姐一起哭。
但老夫人就在旁边,他知道自己若如此做,必然会惹得老夫人疑惑,对他接下来的追求横加干涉,得不偿失。
正在犹豫不决,就见法聪向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父母’的荐亡台方向指了指。
张君瑞见状,顿时心领神会,向法聪小和尚感激一笑,旋即趁着所有人都在凝望莺莺小姐的间隙,悄悄来到‘父母’的荐亡台之前,咕咚一声就趴了下去。
他起先只是小声哽咽,后来想到自己幼年风餐露宿,辛苦求学,被父亲的债主围堵,陪母亲在寒冷的街道售卖面食,以补贴家用,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在艺术风情街开了画坊,又遭女友背叛,种种往事如过电影一般,一点点的涌上心头,使得他不由悲从中来,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愈发高亢,就仿佛是大鹅在引颈高歌,抑扬顿挫,一声高过一声。
红娘第一个听到哭声,顿时心中一颤:啊哟,这声音怎如此熟悉?
对了,这不是那个隔墙唱和,二十三岁尚未娶妻的俏书生吗?
他怎么也混进道场来了?
呃,我明白了!
之前随我一道前来查看道场布置时,他也出了五十两银子附斋一份追孝双亲来着,我差点给忘了!
可是,他堂堂七尺男儿,解元秀才,饱学之士,为何却如此不懂文雅,即便是追孝双亲,也不至于哭的如此肝肠寸断吧?
况且,之前听他说过,自己的双亲早已过世多年,一个人湖海飘零,早已习惯了如今的生活状态,没理由如此悲伤啊?
红娘一边想,一边偷偷的打量在坛前恸哭的张君瑞。
就见张君瑞一边扯着嗓子哭,一边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膝下的蒲团,一个劲的往莺莺小姐身边靠。
靠的近了些,还悄悄将莺莺小姐的裙角,掖入了膝下,哭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红娘见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哈哈,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浪荡书生一定是看到俺家小姐哭的太伤心,心中煎熬,于是来陪哭了,真是好笑的紧!
与此同时,张君瑞的哭声也惊动了莺莺小姐。
她正哭的死去活来,突闻耳旁一道熟悉的哭声抑扬顿挫的传来,声音居然直接盖过了自己,不由一愣,扭头向一旁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得她向后一趔。
却原来,因为离得太近,张君瑞口中的热气直接哈在了她脸上,让她不由的俏脸一红,哭声也变成了一抽一抽的呜咽。
她使劲向后趔,却怎么也挪不动身体,红娘看在眼里,连忙走过来劝道:“小姐,还请节哀,起来吧!”
莺莺小姐闻言,脸色愈发通红,却还是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红娘见状,愈发好奇,细看之下,就见莺莺小姐的裙角被掖在张君瑞膝下,根本就挪不动半分,于是脸色一沉,对张君瑞说道:“呆子,别哭了,起来!”
张君瑞闻言,扭头瞪了她一眼,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在说:你瞧好了,不是我不起来,而是小姐悲伤,我不得不陪啊!
莺莺小姐感受着张君瑞身体散发的温热,愈发的心跳加速,心道:啊哟,听红娘说,他是从小没了双亲,来附斋超度的,想不到他不但文采斐然,还是个大孝子哩!
可见他的性情和我一样,真是我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啊!
莺莺小姐想到这里,哭声也不由低了下来,一脸的娇羞。
红娘越看越生气,见小姐哭声小了,连忙说道:“小姐,快快起来吧,莫要哭坏了身体!”
一边说着,一边推了一把张君瑞,顺势将莺莺小姐拉了起来。
此刻的崔老夫人,也听到了张君瑞的哭声,顿时心中疑惑:奇怪,我崔府做法事道场,怎么突然会出来个男子在坛前号丧?
他到底是敌是友,意欲何为?
这也太明目张胆,太放肆了吧?
她扭头顺着哭声望去,这才发现在左侧下方,也设有一座法坛,这才蓦然明白过来,却原来,今日佛事殿内还有一家在做佛事道场。
老夫人脸色一沉,刹时就不高兴了:普救寺是我家老相爷援建,做道场自然也要我崔府优先,这法本怎么回事?
于是扭头望了一眼法本长老,唤了一声:“法本,来!”
法本长老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老夫人,一边追思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些日子,突见老夫人蓦然回首,一脸不爽的叫自己的名字,也是不由一惊,连忙应道:“娟…呃…夫人有何吩咐?”
老夫人脸色红了又白,冷声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那边设坛的是什么人家?为什么两家放在一处做道场,有这么安排的吗?”
法本长老闻言,心道:哎哟,坏了!
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将张相公附斋追孝双亲的事,告诉老夫人了!
最近也是事务繁杂,才犯了这低级错误,也难怪老夫人责难。
娟子的脾气我是清楚的,从小就什么都要争个第一,我若不好好解释一番,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他连忙说道:“啊哟,都是老衲疏忽,没事先知会夫人!”
“这家乃是老衲的一个远房亲戚,这张相公是一解元秀才,饱学之士。自幼父母双亡,无法报答养育之恩,听闻莺莺小姐设坛追孝相爷,触动了思念之心,故请求老衲让他附斋一份。”
“老衲起先不允,但又亲情难却,只得答应了他,这两日事务繁杂,没有及时禀报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老夫人闻言,感同身受,于是道:“呃,原来是这样啊!”
“方才老身鲁莽了,还望长老莫怪。这人知书明理,孝心可嘉,又是你法本的亲戚,附斋一份,倒也理解!”
“既然是你家亲戚,也算是我郑娟的亲戚,何不请来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