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的航程,不难度过。
路芋歪着头,靠着焦裕寅的肩膀,十指相扣可以隔绝掉所有的心声,压低的帽檐可以让她多些安全感。
睡一觉就可以。
眼睛一闭,一睁,再醒来时已经是飞机降落的时候。
天边的光早没了踪迹,这是路芋喜欢的黑暗。
*
梨香别墅,哆啦A梦篮球场,门窗大开,春风徐来。
棠梨树上偶有几只迁徙而归的夏候鸟。
球馆内篮球拍击的声音吓跑了窗外附近的小鸟。
路芋交叉步运球后,立马原地起跳,远距离投篮。
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一身运动服的焦裕寅手掌撑着双膝,粗喘着气,“不行,得让我喝口水。”
焦裕寅大汗淋漓的模样倒是逗笑了路芋,她用宽大的衣领抹了把汗,跟着焦裕寅的步子往休息区走。
路芋拧开一瓶水,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有一小股不安分地溢出来,顺着嘴角流淌到脖颈,钻入运动服衣领消失不见。
路芋朝着焦裕寅扫去一眼,连喝水都是慢条斯理的样子,真是富家公子。
比不起呀比不起。
还是刚刚气喘吁吁的样子更像生动的活人。
不过焦裕寅这突然愣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又嫌弃她不修边幅?
路芋心里又开始跑着小九九。
焦裕寅似乎是她唯一一个需要猜来猜去的人。不知不觉间,猜测焦裕寅的真实想法已然成了她控制不了的小习惯。
“脖子里……”焦裕寅从方柜里拿出一条毛巾,生硬地递给路芋,“擦干净。”他喉咙发紧,只能快速吐出几个字了事。
路芋慢悠悠地接过毛巾,悄悄白了他一眼。
“这回出汗出爽了?”焦裕寅端详着路芋卸下负担的表情。
“……”路芋怔愣住
“罗燕……不知道你爷爷奶奶的事?”焦裕寅好似不甚在意一般,话音刚落,再次仰头喝下一口水。
路芋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有冯旭教练和一个当初在国内帮忙处理丧事的内务老师知道。奥运赛期……冯教练没敢和我说,之后……比赛结果也不好,这些事情也就没和队友提。赛期结束,我们也都很快就回各自地方队了。”
“冯教练一直不知道你会读心术啊?”
“嗯,当然。”路芋瞪圆杏眸,点点头。
她实在搞不懂焦裕寅这神奇的关注点。
“那你见我第一面,就和我说你会读心术。”
“那能一样吗?你可是救命稻草!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脾肺肾!”
“噗——!”焦裕寅喝到一半的水一口喷出。“姑奶奶,我想说很久了,咱们能搞点正常表达不。”
路芋轻嗤一声,“本来就是啊,那时候失眠真的太严重了,脑子里想的打法根本打不出来,动作都是变形的,重心没调整好就容易受伤。而且你当时不是也情况不太妙嘛,还不是得靠我。”
焦裕寅沉默许久,突然凑近。“你之前呢?怎么走出来的。”
“之前?”
“嗯……奥运会之后的事,我想听你说。新闻里都说,奥运折戟,一蹶不振。沉寂两年,复出后战绩惨淡。我不想再依靠这样的描述去想象过去的你,到底怎样从深渊里爬出来。”焦裕寅的话语里揉入疼惜,语速很缓,“或许,时间节点放到更早以前,只要是关于你的事,什么事都好。”
路芋擦干汗水,用手拨弄两下洇湿的碎发。晚风拂过,带走不断散出的热气,也吹散诸多庸人自扰的情绪。
“亚运会夺冠,是一个足够美好的画面,美好到我有时候怀疑那是不是真的。”
“罗燕是队里的中锋,也是队长,她会关心照顾队里每一个人,是个温柔的姐姐,她一直都是这样。翁佩是控球后卫,我和她是同一届全国联赛里出来的,当时我过人速度快,她远投出手速度快。冯旭教练就是看中这一点,把我们俩选进国家队。”
“罗燕抢篮板,我带球过人,翁佩得分,进攻速度很少有人能跟得上。亚运会夺冠之后,当时媒体给编排了个黄金一代的名头出来,说是最有希望冲击奥运冠军的一届。”
“我们甚至也觉得,有拼一拼的希望。那时候备赛期,队里不允许我们吃高碳水,有一次我们在街口看见有人卖甜甜圈,翁佩我俩看见了完全走不动道。我记得那个甜甜圈是粉色的,上边洒满了彩色的糖粒。”
路芋拽出一丝回忆的丝线,慢声细语。
焦裕寅一直静静地倾听,等了许久,没等到路芋的后续,“然后呢?”
“然后……燕姐说比赛比个好成绩,带我们俩可了劲吃甜甜圈,她说到时候热量炸弹都可以随便吃。再然后,比赛输得太惨烈,没人再提这事了,也不体面。”
“其实,这算是没有然后吧,翁佩和我翻了脸,我知道她很气恨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竞技比赛,菜是原罪,解释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办好我爷爷奶奶的后事之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和肇事者那边打了一年官司……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条人命三十万,实在是可笑。我算是荒废了挺长一段时间吧。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葡萄藤院里只剩下我了,我还不会摘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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