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寒风裹挟着潮湿的冷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专挑衣领、袖口的缝隙往里钻。天还未全亮,九月就轻手轻脚起了床,推开窗的瞬间,院角那棵老枣树在风中剧烈地簌簌发抖,枝桠上仅存的几片枯叶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卷走。
她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霭,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开始整理从青市带回的特产——包装精美的老酸奶整齐码在纸箱里,真空包装的牛肉干泛着诱人的光泽,还有一个足有脸盘大的馍馍,是特意在青市老字号店里买的,馍面上还印着吉祥的福字花纹。
正收拾着,大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走了进来,氤氲的白雾瞬间模糊了她的老花镜。"多吃点暖暖身子,"大姨将碗放在桌上,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带点咱家晒的梅干菜和腊鱼,你外婆就好这口。去年腌的腊鱼,特意留了几条最肥的。"说着,大姨转身从橱柜深处抱出一个陶制腌缸,揭开缸盖时,浓郁的咸香混着陈酿的气息扑面而来,几条泛着琥珀色光泽的腊鱼安静地躺在秘制酱料中。
大姨父则默不作声地将一袋新鲜青菜搬进三轮电动车,菜叶上还凝着白花花的霜花,旁边放着一筐黄澄澄的桔子,表皮油亮诱人,每颗桔子都细心地套着保护袋。
厨房传来有节奏的"咚咚"擀面声,大嫂系着碎花围裙,正专注地往糯米团里包红豆沙。案板旁的灶台上,铁锅咕嘟咕嘟煮着糖水,飘出阵阵甜蜜的香气。
"路上饿了就吃这个,"她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将包好的糯米糍放进油纸袋,又多塞了几个,"你小舅舅最爱吃我做的糯米糍,记得给他带点。这孩子,就好这一口甜的。"说话间,她顺手将刚蒸好的年糕脱模,雪白的年糕上点缀着红枣和桂花,蒸腾的热气里满是年节的味道。
一切准备妥当,哥哥掀开三轮电动车蒙着水雾的篷布,用指腹仔细蹭去塑料上细密的水珠。"坐好了,老路坑洼多,"他叮嘱道,随即将一条新缝的挡风棉被仔细裹住九月的腿,边角掖进车厢缝隙。蓝布面上,缝纫机轧过的新鲜针脚清晰可见,针脚间还夹杂着几缕彩色丝线,那是大姨昨夜就着昏黄的台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棉被内侧特意缝了个小口袋,里面装着暖宝宝,此刻还微微发烫。
电动车启动,碾过旧公路的碎石,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车厢里的竹篮随着颠簸轻轻摇晃,梅干菜的醇厚香气、糯米糍的甜腻味道,还有特产的独特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氤氲。
车窗外,褐色的土地大片裸露着,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缩摇曳,仿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远处的山峦笼罩着灰蓝色的雾霭,恰似外婆总披在肩头的那条旧围巾,朦胧而温暖。
四十分钟的车程里,旧公路的水泥路面早已龟裂,裸露出深色的泥土,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大地的叹息。途经一片桉树林时,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电动车篷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边,野菊花的茎秆蔫得低垂,唯有几株腊梅在断墙边顽强绽放。金黄的花瓣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暗香混着电动车的柴油味钻进车厢。远处的田埂上,几个裹着薄袄的农民正赶着耕牛翻地,他们的吆喝声粗犷而有力,牛铃的叮当声清脆悦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有个老农看见电动车经过,特意直起腰来挥手,嘴里还喊着:"九月回来啦!"
车轮碾过积水的洼地,溅起的水花打在篷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过熟悉的竹林弯道时,外婆家的炊烟已袅袅升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蜿蜒成一条细线。炊烟里混着柴火与饭菜的香气,远远地就勾起了九月的馋虫。
哥哥停稳车,帮九月卸下行李,袖口滑落间,露出半截手腕——那里贴着块褪色的创可贴,是昨天在鱼塘收网时被铁丝划伤的,伤口周围还泛着淡淡的红痕。
"快去吧,外婆肯定在门口等急了。"哥哥搓了搓冻红的耳朵,把装有糯米糍的油纸包塞进九月手里,"路上要是凉了,让外婆用锅蒸热再吃。"
"哥哥,你都来了,不去见见外婆吗?"九月忍不住问道。
哥哥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奈又温暖的笑容:"今早没去喂鱼,得赶紧回去。鱼塘里的家伙们可等不及了。"说着,他转身跨上电动车,发动车子前,又特意检查了一遍篷布是否裹紧。电动车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小路上,车斗里残留的淡淡鱼腥气,混着腊梅的幽香,在一月的寒风里久久不散。
院子门口,外婆戴着那顶洗得发白的灰色毛线帽,正踮着脚朝这边张望。蓝色布衫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时不时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团白雾。身旁的竹筐里,几只刚下的土鸡蛋还带着余温,用稻草细心地隔开。
"外婆!"九月远远地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跑过去。
外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像冬日里突然绽放的暖阳:"我的乖外孙女,可算回来了!"外婆的怀抱带着柴火灶的温度和淡淡的皂角香,九月把脸埋在外婆肩头,听见外婆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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