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目光漫不经心的转向身侧的青砖上,月光朦胧起来。
身前不远,几个经历文官零碎的议论声从耳边飘走,再后方,是一些更小的声音,黑影从屋檐上一闪而过——
“下官也认为是这样,都是自己人,勿伤了和气........”何东明很恰到好处的应了一句。
“你.......”
马雄飞抬了抬手,那推攮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也还未来得及展现。何东明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只听到“虎——”的一声轻响,然后整个人轰然跪了下来。
马雄飞整个人已经愣住,他适才离何东明有两步的距离,那支已经刺穿了肺部的箭头就在眼下几寸,还有另外一支同时抵达的箭矢半支嵌进了何东明的腹部,但不知到底射中了哪里,一时间没有血流出来。
“啊啊啊——”
光束朦胧,吼声破空。
马雄飞瞬间被身旁的几个把总围拢,力道之大几乎快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但在缝隙间,他还是看到何东明没有立即死,口中吐血,看着马雄飞便开始往聚拢的人群身后爬……
对着天边微微显出的鱼肚白,何东明在离他身后十步的距离上,彻底趴了下去,血从青砖上蔓延而出——
~~
出了画阁,辗转过宽阔又有些昏暗的廊道,王登阁歇息的那间院子还亮着灯,几个守卫的甲士在走动时,天上星光泛白,打在人身上成了一层白雾。
视野朦胧间,姜卿忽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裙摆沾了露水,发丝有些凌乱,见祁京回过头,她又不好意思的背起手,看上去还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怎么样了?知道了吗?”
“说了一些话,大致意思叫我别管了,下手太重,他吃不消。”
“我刚刚在外面听着,吼你了?”
“不知道,吼了也该是拐了几层弯。”
“我之前去找你时,听见有下人说来了一个吴党的大官,在画阁待了许久。”
“不理他们。”
“你不是...要靠着他们?”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也成奸党了?”
“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哪...是吗?”
祁京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拍了拍裙摆上的露水,然后两人就着月色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说了一些话,姜卿偶尔也笑笑,目光看着不同的风物景色,步伐迈的很小。
“总要经历这些的。”身旁的祁京忽然笑道:“我以前也不信自己能闲下来,那些同僚总说是个劳碌命。现在……还在这喂了这么大的鲤鱼,手上一股味道,与人谈话也没总喜欢揣摩来思量去了。”
“嗯……你习惯了?”
“呃……还是没有。装出来的,实际还是喜欢看人的动作,眼神之类,然后依次记住环境场景道路等,只是心里想的事情少了点。”
“是那个吏科主事没与你谈拢……他不是已经妥协了吗?”
“不算是,你别小瞧人家,他也很厉害,再过几年还能当个大官之类,再者他不是跟我们妥协,是在通过我们跟马吉翔妥协而已。”
“那他也是被排出来的棋……”
“不想这些,想不完的。”祁京看着不断涌过眼中的翠绿,缓缓道:“说句实话,有些时候可能就是想多了,才变成蠢人了……毕竟我之前从未想过会到这里,一旦所做的事情停止或者被拉长后,未免有些恍惚……”
“哦。”姜卿应了一声,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
这里距离大同府有千里之遥,隔着大江长河,平原高山,隔着几乎永远不会相见的距离,她或许也没想过曾几何时会走在南方这样的一个大院子里,头上泛着这样朦胧的月光,跟着这样的人。
快到了那间小院子前,祁京出示了令牌,让那几个守卫往别处去,身影接着往前,白光笼罩全身,朦胧不清,姜卿看见这些,忽然停了脚步。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看不懂.......”
她低下头,看着已经渗透的裙摆,断断续续道:“如果做不了,那就...走不好吗?他们都不帮你,还有张侍郎,李元胤的什么的,这些你知道的...我在大同时就说过,他们勾心斗角,把朝堂事看成性命,我们不该这么做,大同还在.......”
祁京目光看过去,忽然想到如果现在还是在大同,她应该不会说这些话。
即使时间过的不算太久远,但似乎也悄然改变了一些事。他们到了南方这片土地上,没有了敌人,不用时刻思虑怎样逃亡,也不用想象明日去何方,但与此同时一些该有心思似乎也没了,过了江,他们所能感到的东西就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这是另一种气候,环境,也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还有你说的,答应过的...”姜卿忽然抬起头,看了祁京许久,视野也依旧有些模糊,犹是在梦中,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有些飘渺,“都不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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