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顶的青铜道台蒙了层薄灰。
秦霄盘坐其上,指尖悬停在一缕初生的灵气流中。
那丝气息细若游发,温顺地盘绕在他指间,带着新雪初融般的清冽。
他闭上眼。神识如无形的网,悄然铺展。
山下,秦老爷子正侍弄新栽的灵谷。稻苗青翠,叶片却远未达到玉简记载中“莹润含光”的程度。
老人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灵气渡入泥土,额角沁出细汗。这点灵气,是他枯坐三日,才从稀薄空气中艰难剥离出的精华。
昆仑学院,陈默领着几个“天眼计划”转来的研究员,正围着一台嗡嗡作响的灵能增幅器。
仪器核心,一滴液态灵气在力场束缚下艰难旋转,色泽黯淡。“浓度还是不够,”一个研究员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声音干涩,“理论上的聚灵阵功率,至少要三年后才能达到启动阈值…”
城市边缘的棚户区,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蹲在墙角。他无意识地盯着石缝里一株刚冒头的野草,草叶尖端,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正极其缓慢地汇聚。那是他懵懂的本能在牵引周遭稀薄的灵气,过程慢得如同滴水穿石。
秦霄的指尖微微颤动。
若他此刻放开身心,如长鲸吸水…这笼罩全球、滋养万物生灵的初生灵气潮,瞬间就会被撕扯出一个巨大的空洞。这点灵气对他如杯水车薪,或许能让他停滞的境界松动一丝,但代价是蓝星这方初醒的天地,其灵气积累的进程将被粗暴打断。
草木灵智的萌发,鸟兽血脉的蜕变,凡人那一点微末灵感的觉醒…所有这些脆弱而充满可能性的萌芽,都将因根基受损而夭折。灵气复苏的钟摆,会被强行拨慢百年,甚至可能永远等不到真正浓郁的那一天。
其中牵扯的因果,重逾星辰。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缕温顺的灵气轻轻推回空气之中。它立刻融入周遭稀薄的气流,如同水滴回归大海,再也寻不见踪迹。
塔下传来脚步声,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是秦逸。
“霄儿,”父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压抑的关切,“你爷爷…让我来问问,塔顶风大,要不要回家喝碗汤?家里煨了整日的参鸡汤,用的还是后山新采的、沾了点灵气的嫩笋尖。”
秦霄睁开眼,起身步下道台。塔顶的罡风吹动他素色的衣袍。
秦家祖宅的饭厅里,气氛有些凝滞。鸡汤的香气氤氲,却冲不散那份沉甸。
秦老爷子坐在主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砂壶粗糙的表面。秦母王心兰低着头,用汤勺搅动着碗里的汤,热气模糊了她的眼。妹妹秦月坐在一旁,往日灵动的眸子此刻有些发红,紧紧抱着怀里的一个包裹,里面是她偷偷准备的各种丹药符箓。
秦霄走进来,带进一身清冷的塔顶气息。
“决定了?”老爷子没看他,声音硬邦邦的。
“嗯。”秦霄在空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浸满汤汁的笋尖,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鲜香中,确实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爽。“味道很好,娘。”
王心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汤碗里。
“哥…”秦雨把包裹推过来,声音哽咽,“这个…你带着,万一…”
秦霄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是妹妹沉甸甸的心意。“谢谢小月。”他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目光转向父亲和爷爷,“爸,爷爷,家里…还有学院那边,就拜托你们了。龙王前辈会照应,张天师、清微真人他们也会看顾。灵气复苏虽缓,但大势已成,按部就班即可。”
秦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紫砂壶跳了起来:“少说这些没用的!老子问你,要去多久?去哪儿?找谁?”
“去找老师走过的路。”秦霄平静地回答,“星空深处。短则一年,迟则十年,必归。”
“十年…”王心兰捂住了嘴。
“混账东西!”老爷子抓起面前的茶杯,作势要摔,最终却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滚!滚得远远的!别死在外面让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行!”
秦霄站起身,对着父母、爷爷深深一揖。他走到秦月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光没入妹妹眉心。“好好修炼,哥回来要检查功课。”
他转身走出饭厅,没有回头。身后是压抑的啜泣和老爷子粗重的喘息。
通天塔下,人影寥寥。
陈默靠在一根石柱上,脚边扔着几个烟头。看到秦霄走来,他掐灭最后一支,咧了咧嘴,笑容有些勉强:“真要走?不等灵气再浓点?哥们儿刚弄明白怎么用这玩意儿引点星光下来。”他晃了晃手腕上一个粗糙的金属手环。
张天师手持拂尘,立于风中,道袍飘拂。“此去星海茫茫,道阻且长。秦道友,珍重。”老道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眼底却有深沉的关切。
龙王化作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倚在塔门边,抱着双臂,龙瞳微眯:“小子,本来老夫也想和你同去的,奈何有些事情走不开,星空里可不止有路,还有吃人的东西。别死得太难看,丢本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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