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放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冲到城楼上,果然看到远处的土路上,有十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骑兵正在侦察,望远镜里能看到他们肩上的步枪闪着寒光。更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有炊烟升起,显然是大部队正在逼近。
“快!让一团去东门布防,二团守西门,三团……三团守北门!”张子放语无伦次地喊道,手忙脚乱地让人搬来机枪,“给阎长官发电报,请求增援!快!”
可电报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阎锡山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倒是日军翻译官又来了一次,这次却没带罐头,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皇军正忙于太原布防,晋中之事,张师长好自为之。”
张子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越来越近的共军队伍,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阎长官靠不住,日军靠不住,自己这点兵力,真要打起来,怕是连崔紫云都不如。
“师座,王靖国派人来了,就在城下,说有重要的事跟您谈。”参谋官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张子放咬了咬牙:“让他上来。”
王靖国穿着一身八路军的灰布军装,胸前别着个“八路”臂章,见到张子放,先是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子放兄,别来无恙?”
张子放看着他这身打扮,心里五味杂陈:“你……你,你竟然敢亲自来,你倒是混得不错。”
“不是我混得好,是八路军真把我们当兄弟。”王靖国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陈振华旅长的意思,只要您肯率部起义,三师建制不变,您还是最高指挥官,武器弹药优先补充,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立军令状。”
张子放接过文件,手指有些发抖。文件上的条款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最担心的“面子问题”都考虑到了——起义后部队改称863旅独立第十四团和独立十五团,仍由他担任独立十四团团长,副师长担任独立十五团团长,直属863旅节制。
“他陈振华……就这么信得过我?”张子放抬头问,眼里满是疑惑。
“信不信得过,要看您是不是真心抗日。”王靖国的语气严肃起来,“平定县的315旅,手上沾了多少老百姓的血?崔紫云帮着日军抓壮丁、抢粮食,陈旅长能饶了他?可您不一样,子放兄,您虽然摇摆不定,却从没帮着日军做过坏事,这一点,陈旅长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指着城外:“现在863旅的三个团已经把县城围住了,炮团就在城南的山头上,您要是想打,我们奉陪到底;要是想和,城门一开,咱们马上就能一起喝庆功酒。子放兄,您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不用我多说吧?”
张子放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刚参军时,在保定军校宣誓“驱逐外侮,还我河山”;想起去年日军轰炸晋中时,老百姓哭着给他送鸡蛋;想起崔紫云的下场,想起日军的冷漠,想起阎长官的推诿……那些碎片在脑子里翻腾,最终汇成一个清晰的念头: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一天时间,跟弟兄们商量一下。”
王靖国笑了:“没问题。陈旅长说了,给您一天时间,我们就在城外等着。”
当天晚上,张子放召集了四个团长开会,一团长是他的老部下,哭着说“誓死追随师座”;二团长是阎长官的粉丝,支支吾吾地说“得听阎长官的”。
三团长年轻气盛,拍着桌子喊“与其被鬼子欺负,不如跟八路军抗日”,吵到后半夜,张子放一拍桌子:“别吵了!我来决定吧!“
晋中县城的夏夜,总带着黏腻的湿热。张子放坐在师部的藤椅上,手里捏着那份被汗水浸得发皱的电报,已是深夜,桌上的油灯却依旧亮着,灯芯爆出的火星映在他眼底,忽明忽暗。
电报是阎长官发来的,措辞严厉:“日军已过汾河,令你部死守晋中,不得后退半步。若县城失守,提头来见。”
他重重地将电报拍在桌上,藤椅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已是三更天。
师部里空无一人,参谋和副官们都去休息了,只有他还对着墙上的地图发呆。地图上,晋中县城被红笔圈了个圈,周围密密麻麻标注着日军的动向。
左翼有一个联队正沿正太铁路南下,右翼的骑兵大队离城不足三十里,而他手下的142师,满打满算只有一万两千人,弹药还缺着三成。
“死守……”张子放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上个月,他派去太原催粮的副官回来哭诉,说阎长官的军需官不仅扣了他们的冬装,还放话说“晋绥军的杂牌师,饿死也是活该”。现在倒好,临了要他们拼命了。
桌角堆着另一摞文件,是八路军863旅送来的。最上面是陈振华亲笔写的信,字迹刚劲有力:“晋中唇亡齿寒,若子放兄愿联手抗敌,863旅可派两个团驰援,弹药粮食管够。另,听闻你部缺医少药,已让卫生队备好绷带和消炎药,凌晨便送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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