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雨说到做到,亦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旋而学着我的样子,一口气喝进腹中,放下杯子,她蹙紧柳眉,用手背擦拭呲咧的嘴唇,眼中都被呛出了泪花。
我毫不犹豫又倒上了一杯,举杯与之隔空虚碰,仰头便再次将酒一饮而尽,这次仿佛吞下一口烈火,咽进一杯熔浆,剧烈灼烧着我的胃,烧的我无处不痛,却强忍住胃里的翻腾,逞强般晾出空空的杯底给孟时雨看了看。
孟时雨长吁口气,眼中更湿润了,一边将空杯满上,一边比我更逞强的说道:“你喝一杯,我就喝两杯。”
说罢,再次抓起杯子,可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攥住。
“行了,你想喝死他,还是想被他给喝死啊?”
说话的人,是马兰朵。
孟时雨挣脱马兰朵的束缚,道:“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我可不想婚礼上再出意外了,”马兰朵转头又对坐在我另一边的男人说道:“你好帅哥,这俩人是我朋友,我想和他们坐在一起,请问可以跟我换一下位子吗……呵呵,感谢你。”
酒意翻涌,我向后一倒,倚靠在椅背上,吸吐一口烟,看着被烟雾笼罩的天花板,说道:“放心吧,我死不了,就算死也会死在外面,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唯有我的大腿知道我此刻的难受,痛苦忍耐中,指甲都快扎进了肉里。
马兰朵脸上半永久式的笑容消失了,她不顾桌上其他人对她投来的注视,一把将手按在了我的手上,也就是大腿上,目光真挚的说道:“陈先生,请别说这种话,我不希望你这么好的人轻易死掉,虽然不知道前因,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知道你忍受着这份痛苦成全了别人的幸福…谢谢你。”
我自嘲笑道:“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
“伟不伟大不是靠自己说的,而是由他人定义的,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伟大的好人,所以,我恳请你保重身体,别再喝下去了。”
喝酒,我的身体难受,不喝,我的灵魂痛苦,而人,一直都是被灵魂操控身体的动物。
我将烟熄灭,又倒满一杯,见劝我不得,马兰朵只好满脸忧愁的求助似的望向孟时雨,可孟时雨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空杯与我碰了碰了,她道:“陈然,你赢了,你喝吧,我不陪你了,我至少要保证能把你安全的送回家。”
我真像个胜利者似的勾起嘴角笑了笑,便听马兰朵说道:“那我陪你喝。”
咕咚咕咚,一杯接着一杯下腹,每次都是一口气就将一杯白酒喝的底朝天,马兰朵陪着我,却也只是每次抿一小口的陪着,从她已经开始朦胧的神态就能看出,她压根不会喝酒,唯一清醒的,就只剩孟时雨,她依旧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蹙眉沉思,时而挣扎,时而无奈,时而痛苦,时而叹息…
记不清这是喝的第几杯,只觉得嘴唇已经麻木,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举起杯,嘴唇才一碰杯沿,白酒尚未入口,那浓郁的酒味直窜鼻腔,立时呛得我止不住干呕咳嗽,强提起一口气,想硬灌下去,可身体已经超出承受极限,酒在喉咙里转了半圈,又硬生生从口鼻喷了出来,手一抖,杯子直接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酒液溅洒,弄得桌上和我身上都是,抬起屁股,腿却一软,整个人又跌坐了回去,头晕目眩,四肢瘫软,这股酒劲儿来的实在凶猛。
桌上的人手忙脚乱,孟时雨用纸巾擦拭我衣服上的酒,马兰朵帮我拍背顺气,其他人除了对我投以白眼,就是赶忙一脸嫌弃的擦掉飞溅的酒液,一桌好菜就这么被我给毁了,但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因为没人会跟一个看起来有自残倾向的酒鬼计较。
……
婚宴在太阳正高照时接近尾声,宾客们互相告别,老黑和马姨在酒店大门口逐个相送,我在孟时雨的搀扶下,避开人群,从小门离开了酒店大厅。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一到外面,浑浊的灵台忽然恢复了一丝清醒,我轻轻摆脱了孟时雨,固执的认为,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扶着太难看。
可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踉踉跄跄的向前跌了几步,险些摔倒,我忙扶住路边的一根立柱,天地倒转之间,我又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神经一颤,说不清是又醉了还是清醒了一分,我挺直身子望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找我有事吗?”
十几年过去,郭敏茹比我印象中的她漂亮了许多,甚至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一身名牌,气场十足,光是脖子上戴的钻石项链就值大五位数,染成红褐色的长发微卷,雍容贵气,哪里还是活在我记忆中的那个朴实的家庭主妇形象。
她眼圈通红,看起来像刚哭过,眼中满是惶恐的闪烁,是歉意的流动。
然而在我看来,她太虚伪了……
我脸上的肌肉又开始不受控制,不自然的抽动两下,冷冷道:“如果你没事,就请赶紧从我面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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