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面对的是亲人时,却无论如何没办法选择燃烧掉他本就短暂的生命的。所以,沐慈确认了自己对天授帝是有感情的。
于是,他喊出那一声称呼,一点没有违心。
“别急,我陪着您,我们慢慢来……”
“父皇……”
天授帝竟看清了沐慈那双沉静深邃的黑眸,耳听那清润微凉犹如夏日微雨,平静从容的声音,奇异地觉得安心。
“九郎……九……”他心里因为儿子重视自己的性命胜过大位,泛出蜜糖来——这孩子,心是天底下最硬的,又是最软的,让父皇……
等等……
好像……
过了好一会儿,天授帝才反应过来儿子叫自己什么,他双手颤抖,连身体都开始发抖。
天授帝艰难,颤抖吐出几个字:“儿子,你……”
“父皇。”沐慈毫不犹豫,“我叫您‘父皇’,别太激动,您想听多少声我都会叫的。”
、
天授帝颤声说:“再叫……”
“父皇……父皇……父皇……”沐慈一声接一声地轻唤。
天授帝听了好几声,才忽然间爆发一声呜咽,哆嗦的手紧紧抓着沐慈,眼虽还是花的,却觉得有无穷的力气涌出:“九郎……儿子……呜呜呜……你肯认我,认父皇了……”
“嗯,父皇。”
天授帝眼睛是浑浊的,还糊着眼屎,却流出了十分清澈的眼泪。
沐慈半点不嫌弃,就像天下父母不嫌弃做儿女的铲屎官一样——沐慈用指腹给天授帝擦眼泪,还给他擦眼屎,又拿棉巾给天授帝擦了鼻涕和口角的泡沫,安抚了许久,天都黑透了,才让天授帝情绪重新平复下来。
天授帝从细节处,体会到儿子真心,他更感动,一把将沐慈搂在怀里,含糊不清表达意思:“九郎……父皇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都过去了,我原谅你。”沐慈想起他说的原谅却不再爱的话,抬手回抱天授帝,拍拍他的背安慰,“我也喜欢你,敬爱你。”
“真的?”
“嗯,你知道我从不说谎。”沐慈连善意的谎言也不会有,最多善意的沉默。
天授帝相信,沐慈要是不喜欢,说“不”的时候从不含糊,更不勉强自己为了什么东西而违背本心。而且沐慈不喜人碰,肯让他抱着,又主动抱一抱他,已经足够说明心意了。
天授帝忽然想起来什么,把沐慈撑开,抓着他的双臂左看右看:“你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
“还痛不痛?”天授帝抚摸沐慈脖子上残余的青紫。
沐慈虽不把痛苦摆在脸上,却不会说不痛,他点头:“有一点,但很快会好的。”
天授帝一脸心疼到极点的扭曲表情:“父皇不该纵容那场祸事的,险些让你……都是父皇的错。”
沐慈不接腔,说真话很不好听。
天授帝慢慢能摸准儿子的脉了,知道沐慈还是怪他,现在不开口一定是存了心疼。不然像从前一样顶着他的肺叶子说话,把他气死也又不在意的。天授帝轻轻摸一摸沐慈的小脸,慈爱道:“九郎,幸好你没大事,回来了。我知道你心思正,必怪我的。”
沐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摇头:“你先喝药,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别走!”天授帝怕一错眼不见了儿子。
沐慈不理会,刚走出卧室,崔院使就端了药来。沐慈接过托盘,屏退崔院使,感觉殿内并没第二个人,就放下药碗,解开手腕绷带,用随身的匕首切开伤口一处,鲜红的血液蜿蜒流下,滴入药碗里。
沐慈身上某原液虽被缓释,但能让这么一具残破身体活下来,可见功效不错……沐慈只是想试一试,看看有没有一点修复治疗作用。
就算他不是唐僧肉,无法起死回生,但让天授帝拖一点时间,清醒舒服些也可以了。
……
沐慈面无表情绑好手腕止血,理好袖子遮挡,另一只手端药进入,小心哄天授帝喝光了所有的药汁。
味道苦涩,因是儿子喂的,天授帝一滴也没浪费,竟然品出一丝甘甜。
过了一会儿,天授帝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精神见好,眼神也亮了些。但他心里难受,以为这是回光返照,却又为自己能够清醒地和儿子渡过最后一刻而高兴。
他有太多事要告诉沐慈。
他不知道,这是儿子放血换来的。
……
天授帝拉着沐慈,口齿也清晰了些:“我给你的东西,临渊都告诉你了?”
“阿兄说了。”
“那么……你……”天授帝小心看儿子脸色,若是别个儿子得了必然乐疯了,可沐慈心思太正,原则性太强,不一定肯要。
沐慈知道天授帝心思,点头道:“我现在的境况,是需要这些自保的,封地都收了,这些也没什么不能要的,反正也不算违规。我不会胡作非为,危害国家的。”
天授帝:“……”他想说他一点都不介意儿子胡作非为,最后只是欣慰一笑,“父皇也只是盼你不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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