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她身边的随从到暗卫、再到侍卫统领、宫中统领。
……他从没忘记,自己是罪臣之身。
一
六月,叛党除尽后,京都风波稍定。
这桩牵扯至深的大案让无数官员丢了官身、举家入狱、血流菜市。风波平息后,朝中仍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人人都有些紧张,风声鹤唳。
有人私下谈论起当年旧案,被御史台抓住检举。虽不算大过,那桩案子被说出时,却引得满朝寂静,群臣纷纷沉默。
凡是历经此事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那桩旧事。
……
曾经,韩况退位时,朝中曾有三位重臣。除后来官至丞相的程岑远、太傅梁玖等人外,还有一名太师沈悦。
一朝之中,本不只有这些人。但韩况退位匆忙,临走之时,不忘命几位重臣辞位还乡。
沈悦作为例外,只因为他同沈家手中无甚权力,又为人聪明,善于审时度势。
韩毓影继位,封沈悦为太师后,沈家清贵已极——沈悦身为翰林学士,曾祖母为韶月公主,长子沈其牟又为韩毓影伴读,颇受其信重,沈家虽不豪奢,已是当朝名门。
沈家长子沈其牟,更是才学兼备、风采出众。他幼时便有才名,十六岁考中进士、二十岁外放历练,如今入京为官,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秀,更是京中闺阁小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
唯一一点,便是弱冠之年还未成亲,让众人觉得有些奇怪。但听闻沈其牟少年时曾论及此事,认为先立功业为要、终身之事可以稍缓,便又生几分钦佩。
年少便有如此志向,如今沈家不同往日,更可以择一门好亲事。
然而,沈家却对此无动于衷。
沈夫人命人悄悄从侧门送走了上门的媒人,厅堂中,沈悦脸色铁青。他一把将茶盏扣回桌上,逼问眼前的青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年跪在地上,微微垂头,沉默不语。
“你要干什么?给你相看亲事从来都不上心!你多大的人了?不成家立业,到底想干什么?!”
沈其牟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悦:“……好、好!我还管不了你了!来人,取家法来!”
侍从犹豫:“老爷,这……”
“还不快去!”
侍从闭上了嘴。
家法落在身上时,沈其牟没有躲。盛怒的沈悦没有收力,鞭打在身上烙出一道道血痕,他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哈……哈哈……”
这反常的笑意如同挑衅,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悦先是诧异,后来,脸颊的肌肉抽动几下,眸中浮现出更盛的怒意。他僵了半晌,一挥手,那根家法被甩到一边,发出一声闷响。
“你好自为之!”
二
沈其牟躺在家中休养了几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韩毓影听闻此事,命人给他送了药膏。
沈悦脸色僵硬,谢恩之后就转身离去。沈其牟看着那几盒药,眸中浮起几分异样的光亮。
他笑起来,如果孩童得到心爱玩物一般,眸光闪亮。
伤愈之后,韩毓影召他进宫。
“伤势如何了?”年轻的帝王身着华服,额前冕毓轻晃,看向他,语气熟稔而自然。
沈其牟注视他一眼,轻笑:“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韩毓影扫了他身上一眼,不由微微挑眉,“……到?为了什么事,把你打成这样?”
沈其牟不说话。
“真是为了婚事?太师下手也太重了些……”韩毓影摆手屏退侍从,随口道:“你为什么不成亲?”
沈其牟垂着头,轻轻笑了下:“何来不成亲。只是终身大事,不愿草率为之而已。”
韩毓影看着他,叹了口气:“……那你若有难处,也可寻我帮忙。”
他说着起身:“你家家规森严,莫和太师对着干了。”
沈其牟点头,露出一丝笑意:“好。”
他看着韩毓影走出殿门,门外,一道红衣女子身影静静立在庭前。
看见两人笑语,携手而去。
沈其牟垂下眼,眼前似乎依然残留着那抹刺眼的红色。
……
沈其牟跟着宫人出宫,路过一处荒凉庭院时,看见了站在廊下的那个熟悉身影。
那人抬眼望来,对视间,沈其牟先行了礼。
“见过程丞相。”
程岑远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一向温和的神情竟有些冷意,仅一瞬间,他又勾唇一笑。
“沈大人请起。何必多礼。”
沈其牟起身,望着他,面上仍是一副温润笑意:“下官还有事,改日再拜会大人。先行告辞。”
程岑远微微点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一丝晦暗复杂闪过。
……
年少时的沈其牟,何其风光。
皇家亲故、家门累世清贵,才气出众;三岁读书、六岁作诗,十三岁时因一首随手之作惊艳众人,被文人以仙露明珠作比,自此名噪京都。
他也因此被选为韩毓影的伴读、受其信重,并和程岑远、蓝穹羽等人熟识,一同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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