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年纪大了。
痴呆吧。
虽然我不知道痴呆具体是什么意思。
“你会写字?”阿墨扶着墙走进来,她无神的深棕色眼睛里平淡无奇。
有个老族人把拐子递给她。
她敲敲打打着走到我跟前。
“你教我的,我就会了。”我认真地说。
按照部落里的说法,幼崽每个季要丈量一下身高,在死掉的枯木上会刻好多痕。站过去,从下往上数痕。
我是一掌痕的幼崽,她是四指痕的幼崽,阿墨个头比我矮,按照规定,她年纪就比我小。
因此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以低着头看见阿墨脑袋上的小漩涡。
乌黑的蓬松头发散开得凌乱,但稍微伸手理一理,还能瞧见第二个呢。
嘿,黑头发两漩涡的人是不是都比较聪明?
我忽然很好奇我有几个漩涡,因为我看不见自己的脑袋顶。
总也不能叫阿墨看吧。
“那你很聪明。”阿墨用拐子敲了敲我的腿,确定位置,仰着头。
这么一来,我只能瞧见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不见她脑袋上的漩涡了。
“哦。”我心里怪怪的。
有种孤单和迷茫的感觉。
虽然才短短快三十天,但我能感觉到,阿墨的那些话,一旦成真,我们部落就会越来越好。
日子越过越舒坦,能吃上饭,没人会死,也不用去另一个山头融合。
但我却生出一种事情不该这样的荒谬感。
都是因为阿墨。我看着她矮矮的身形,忽然说,“族长叫你多吃点东西,你吃不下东西,会死掉,死掉就是不会动了,变臭了,要被虫子吃了。”
可能是因为阿墨的聪明被天上的太阳瞧见,它看不惯她,所以日子越发热了,热得阿墨越来越瘦小。
吃点什么吐什么。
幼崽这样都是会死掉的。
我远远地见过死掉的野兽。
被一头很大的熊咬死的。
熊守着它,记住了味道,就走了。我趁族人们不注意,跑过去摸了一下。
臭臭的,而且硬硬的。
但时间久了,它烂了,就变软了。
因为那之后好几天,我又偷偷跑出去,看到了也摸到了熊吃剩下的死兽。
我想不到阿墨变成这样的一天会到来。
也不想去想。
“我会注意的。”阿墨像是觉得稀奇,因为我不爱跟族人说话,性格很孤僻。
“我要说的是,你会写字,想学点别的吗?”
“别的是什么?”我眨了眨眼,伸出手在阿墨眼睛前面晃了晃。
我挺喜欢这样做的。
因为,阿墨看不见。
它又不知道我在冒犯她。
“种蘑菇啦,提取油脂啦,做兽药啦,还是一点点数学跟化学的常识。”
“因为我是兽医嘛。”
兽医,是什么?我挠了挠头。
但跟着阿墨总是没错的。
所以我答应了。
这个季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我很热,而且很忙。
狗没养熟,鸡飞了好几只,牛和羊割了角有好几只莫名其妙就死了。阿墨说这都是正常的,一开始谁都不容易,野兽也不容易。
只有种地的事情发展得特别好。
等指树的叶子变红掉下来以后,我捡了一片很好看的给阿墨。
她摸了两下,笑着说这叫枫叶,她变成原始人之前工作的地方,门口有好多棵。
可惜她看不见。
啥叫工作?我还是不懂她的胡言乱语。
我只知道,把指树的叶子给她以后,我要去收枯木上的蘑菇了。
长了一茬又一茬。
因为好吃还长得多,族长把给我和阿墨丈量身高的枯木都搬了出来,让我去种蘑菇,再教别人种蘑菇。
以后没有那块枯木了。
族人用一种叫木锯的东西砍了棵新木。
新木不容易坏,不容易掉皮,更适合给幼崽量身高。
我捏了捏阿墨放回来的“枫叶”,手感粗粗的,还有很多沙粒。那个拄着拐子,敲敲打打往前走的阿墨,感觉也快跟枯木一样,变成蘑菇的养分了。
我不想。
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