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守护的东西——
普通人的生活、同伴的安全、城市的安宁——
像一个巨大的、可笑的肥皂泡,在他眼前彻底破灭了,什么都没剩下。
古玩店不再是家,学校不再是归处,同伴离散,仇视环绕。
姬小鹿靠在冰冷的树干上,缓缓滑坐在地。
他没有家了。
良久,他缓缓起身。
如果这个世界还剩下一个叫做家的地方,那就是……
……
学校停课了。
新闻上的说法是“因特殊安全事件需全面检修”。
她的学校已经上了三次新闻了,未来真的还能招到学生吗?
姬小鹿消失了,像人间蒸发。
李子衿的生活被切割成几块。
照顾妹妹李子佩,去木之本古玩店帮忙,以及…
徒劳地寻找那个混蛋的消息。
她联系了顾清秋。
电话接通,顾氏掌权人的声音透着疲惫和一丝罕见的焦躁:
“没有消息,子衿。国安内部也在找他,他像水滴进了大海。”
冰冷的机械音宣告着又一次失望。
顾清秋也找不到他。
古玩店成了她唯一能靠近姬小鹿气息的地方。
店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灰的陈旧气息。
张国强,那个总是眯着眼、神神叨叨的店长老头,每日对着龟甲和铜钱念念有词,偶尔瞥她一眼,浑浊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小鹿那孩子,命格硬,死不了。”
老头慢悠悠地说,算是安慰。
但李子衿要的不是这个。
她默默地擦拭着货架上落灰的旧瓷器,指尖拂过姬小鹿常坐的那把椅子的扶手。
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柜台后面——
那里曾经放着姬小鹿的背包,里面塞满各种黄符和古怪法器。
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思念无声,却像藤蔓,在每一个安静的时刻悄然缠绕上来。
吃饭时,会想起他狼吞虎咽,吃得超级开心的样子;
教李子佩写作业时,会想起他偶尔笨拙地讲解数学题;
甚至看到窗外下雨,脑海里立刻浮现他浑身湿透、眼神空洞站在教室门口的画面。
心口的位置,总是闷闷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焦灼被一种更深沉、更固执的等待取代。
又是一个暴雨天。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天早早黑透了。
李子衿从古玩店回来,浑身带着湿冷的潮气。
她先安顿好已经睡着的李子佩,小丫头嘟囔了一句梦话,翻了个身。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李子衿脱下湿外套,挂好雨伞,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
疲惫感袭来,更多的是心里那种空落落的倦怠。
她走向自己的卧室,只想早点休息。
拧开门把手,推开房门。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透过雨帘投进来一点模糊的光晕。
借着那点微光,她看见自己的床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蜷缩着,靠在她的床头。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显得异常宽大。
他低着头,下巴几乎抵在膝盖上。
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暴雨冲刷过的、摇摇欲坠的脆弱。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
是姬小鹿。
那张曾经清俊、偶尔带着少年意气的脸,此刻只剩下憔悴。
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干裂。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的眼神是涣散的,像蒙着一层雾气,里面充满了深深的迷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绝望的跋涉中挣脱出来。
他就那样看着她,眼神空洞,却又固执地聚焦在她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几秒钟的死寂后,李子衿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带着压抑太久的思念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沉默:
“找到你了,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