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毒牙那种浮夸的表演感。
他没有立刻开口,目光缓缓扫过前方那片沉默的石像森林,眼神平静而专注,仿佛真的在试图与这些冰冷的石头沟通。
“尊敬的评判者们。”
辛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
他没有用“观众”,而是用了“评判者”,这是态度上的微妙转变。
他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
“方才正方辩友的论述,气势恢宏,观点鲜明。”
辛容平静地陈述,听不出任何讽刺或褒贬。
“他站在一个极高的位置,审视着‘蝼蚁’这一存在,并得出了其生命毫无价值的结论。这让我思考,评判生命价值的标准,究竟由谁来定义?由力量?由智慧?由存在的长短?还是由……站在何种高度去俯视?”
他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真的在与那些冰冷的石像对视。
“正方辩友认为蝼蚁的生命短暂、渺小、无足轻重。我承认,从宇宙的尺度,从某些力量的视角来看,确实如此。然而......”
辛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生命的价值,是否只能由俯视者来裁定?蝼蚁之于山岳,固然渺小,但山岳可曾因蝼蚁的渺小而失去其巍峨?繁星之于尘埃,固然浩瀚,但尘埃可曾因繁星的璀璨而失去其存在的本质?”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论证“蝼蚁值得存在”这个反方立场,而是将核心转移到了对评判标准本身的质疑和对“俯视”姿态的反思上。
“存在本身,即是奇迹。”
辛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从混沌中诞生秩序,从虚无中涌现生机。每一粒尘埃,每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都是这宏大宇宙图景中不可或缺的一笔。我们或许无法理解它们短暂生命中的悲欢,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存在毫无意义。意义,并非只存在于被仰望的高处。”
他再次停顿,目光扫过前排的石像,尤其是那尊被陈晨指出有细微动作的女性雕像。
“正方辩友将‘蝼蚁’视为渣滓、亵渎。这种彻底的否定,是否本身就是一种……对生命多样性的傲慢?对造物本身所蕴含的、我们或许尚未理解的复杂性的……一种僭越?”
辛容的语速始终平稳,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只有清晰的逻辑链条和对“评判标准”、“傲慢姿态”的深刻剖析。
他全程保持着对石像“评判者”的尊重姿态,言语间没有任何极端的贬低或侮辱,即便是反驳,也建立在理性的思辨之上。
他巧妙地引导着思考的方向:质疑绝对否定的合理性,反思评判者自身的立场局限。
台下,舒游的手指敲击节奏变得轻微而稳定,手势比划着:前排雕像姿态略有松弛,头部角度有极其细微的、朝向辛容方向的偏转。整体“情绪”反馈:平静,接受度上升。
“……因此,” 辛容做了简短的总结。
“在未能真正理解所有存在背后的奥秘之前,在未能摆脱自身视角的局限之前,断然宣称任何一种生命‘不值得存在’,是否才是对‘真理’本身最大的不敬?评判者当有评判者的审慎与谦卑。我的陈述完毕。”
他微微欠身,坐回椅子。
整个过程,冷静,克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外泄。
“反方陈述结束。”
系统音响起。
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煤气灯灯芯燃烧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滋滋声。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辛容队紧张的注视,还是罗刹队冰冷的旁观,都聚焦在那片沉默的石像观众席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
前排中央,那尊穿着考究礼服、面容模糊的男性石像,它那只搁在扶手上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
只是食指的指尖,在布满灰尘的扶手上,向下点了一点!
如同一个信号!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岩石碎裂声,从毒牙头顶正上方传来!
毒牙脸上那原本胜券在握的得意和嘲讽瞬间僵住!他猛地抬头!
只见穹顶之上,一盏巨大的、由无数扭曲石像鬼和尖刺构成的水晶吊灯底部,一块边缘锋利如斧刃、足有磨盘大小的巨大装饰性石雕构件,毫无征兆地脱离了基座!
它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毁灭性的呼啸声,精准无比地朝着辩席上的毒牙当头砸落!
速度太快!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
“不——!”
毒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扭曲到变形的尖叫,瞳孔中倒映出那瞬间放大的死亡阴影。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猛然爆发!
石屑混合着粘稠的、无法形容的暗红色物质呈放射状狂猛地飞溅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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