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卯再次被带上直升机时,他几乎是被坂木的手下搀扶上去的。
他眼神涣散,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一具被彻底掏空的木偶。
直升机再次起飞,这次的目的地是常磐市,坂木和火箭队的“根基”。
当直升机掠过常磐市上空时,青卯透过舷窗,看到了与枯叶港、彩虹市截然不同的景象。
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常磐市都是基本上差不多的楼层),没有悬浮的空中花园,也没有令人窒息的贫民窟。
城市干净、整洁,规划有序。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道上,早起的人们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种平和满足的神情。
公园里,孩子们在嬉戏,身边跟着波波、小拉达、走路草等常见的精灵,欢笑声隐约可闻。
街道两旁,商铺井然有序地开着,热气腾腾的面包店、飘着花香的精灵美容店……一片生机勃勃的市井烟火气。
更让青卯瞳孔微缩的是,他看到了一些穿着统一、印有彩虹集团标志制服的人,正在组织社区的清洁活动,还有人在指导居民如何更好地照顾他们的精灵。
一个彩虹集团的小型医疗点前,排着队伍,但秩序井然,人们脸上是等待的希望和开心,而非贫民窟中的绝望和痛苦。
直升机降落在常磐道馆后方的私人区域。
坂木带着浑浑噩噩的青卯,步行进入了市区。
他们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但沿途遇到的居民,无论是提着菜篮的主妇,还是带着精灵散步的老人,见到坂木时,都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而非畏惧。
“坂木先生,早啊!”
“坂木先生,谢谢您上次派人帮我修屋顶!”
“坂木先生,我家小子的绿毛虫进化成铁甲蛹啦!多亏了社区培育屋的指导!”
问候声此起彼伏,亲切而自然。坂木也微微颔首回应,脸上难得地褪去了之前的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们来到一个社区中心。
正是午餐时间,中心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许多老人和孩子在里面用餐,饭菜简单但营养均衡。一个穿着彩虹集团制服的中年人正在热情地招呼大家。青卯注意到,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精神状态都很好,衣着虽不华丽但干净整洁。
他们的精灵伙伴就安静地待在主人身边,或者在一旁的小型精灵活动区玩耍,气氛和谐。
“这里的人,”坂木站在社区中心门口,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的景象,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对青卯说,又仿佛在对自己陈述,
“大多是彩虹集团员工的亲属,或者就是常磐市的普通居民。他们不用为下一顿饭发愁,不用害怕生病了只能等死,他们的孩子有学上,有精灵伙伴陪伴成长。
他们能拥有这份平凡的安稳,是因为有人替他们挡住了外面的风暴,有人替他们……背负了黑暗。”
青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坂木带他走这一圈的目的!
坂木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青卯,里面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你以为彩虹集团的钱从哪里来?你以为维持常磐市这片净土,不需要庞大的资源和力量?
联盟的规则保护不了他们,只会榨干他们!那些被你们视为罪恶的走私、黑市……它们带来的财富,转化成了这里的食物、药品、学校和精灵培育屋!
转化成了这些老人脸上的笑容,这些孩子无忧无虑的奔跑!”
坂木指向社区中心里的人们:
“他们的和平与希望,就是建立在你们所不齿的‘黑暗’之上!是彩虹集团(火箭队),是我坂木,在联盟的规则之外,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撕开了一片生存的空间!
我建立的新秩序,不是联盟那套虚伪的光明,而是建立在现实之上的、力量与责任并存的世界!
有人必须站在阴影里,才能让更多的人沐浴阳光。这就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正义’!”
青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常磐市社区中心门口干净的地面上。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和巨大的虚无。
他看着社区中心里其乐融融的景象,看着那些平凡而满足的脸庞,看着孩子们与精灵玩耍的纯真笑容……
这些画面,与枯叶港的污秽绝望、黄金市权贵的骄奢淫逸、坂木冰冷揭露的联盟黑暗以及他自己那可悲的特权出身,疯狂地交织、碰撞!
他毕生追求的信仰——联盟所代表的正义与光明——彻底崩塌了,碎成了粉末,被坂木展示的残酷现实和常磐市这片建立在“罪恶”之上的“净土”,碾压得一丝不剩。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力量上,而是输在他从未看清过的世界的真相上。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光明的守护者,现在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特权阶级编织的美梦中一个可悲的棋子。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滴落在常磐市干净的地面上。
他跪在那里,像一尊被信仰遗弃的雕像,灵魂深处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坂木那句如同魔咒般回响的话语:
“有人必须站在阴影里,才能让更多的人沐浴阳光。”
青卯脑袋嗡嗡的,搜查官又何尝不是站在阴影之中。
但为什么并没有让更多的人沐浴在阳光里。
所谓站在阳光里的人,不都还是本就站在阳光里的,只是他们晒起了日光浴。
享受了其他人所拥有的特权。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坂木向他伸手,“起来吧,错的不是你,错的是这个世界。”
青卯恍惚的看着坂木,缓缓起身,“坂木大哥,你能把这个世界的不公平,都给抹除吗?”
坂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我无法保证,但我会尽最大的力量。”
“怎么,你要加入我吗?”
“我需要一些时间。”青卯对坂木回答道,他的眼神格外的坚定。
就算不跟着坂木,他不会再回联盟了。
那样的联盟,狗都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