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巴图尔的视线落在她恍急的脸上,三个月前在兰州地牢的预言竟成现实,“你叛变投敌了?”他突然仰天长啸,马队两侧的毡帐里窜出持弓的牧民,箭矢上淬着天山冰蚕蛊的蓝光,正是当日乌兰图雅刺杀时用的剧毒。
这时只听“啪啪啪”一阵枪响,黄永寿已提前命狙击手开枪了,只一息功夫,图谋不轨者手腕和腿关节都中了枪,纷纷仆倒在地。
巴图尔的弯刀重重劈在地上,溅起的草汁染绿马靴:“你忘了姑姑是怎么死的?汉人的火枪队烧了我们的斡南海……”“可汉人皇帝让人在斡耳朵旧址种了胡杨林!”乌兰图雅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王锦繁同款的狼头刺青,“石红玉的副将现在每周都去给牧民接骨,赵青飞的火炮如今只用来轰山开矿,你手里的弯刀,难道不该用来割苜蓿,而是割汉人兄弟的喉咙?”
牧民中响起窃窃私语,有老人认出乌兰图雅颈间的狼牙项链——那是葛尔丹亲卫的图腾,此刻却与汉人太子的银坠相扣。巴图尔的脸色数变,突然甩镫下马,刀刃抵住乌兰图雅咽喉:“你若跟我回帐,我便放过这汉人;否则,我让你的孩子生下来就见血!”
王锦繁的枪口已对准巴图尔眉心,却听见乌兰图雅轻笑:“你以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只会躲在侍女堆里的小狼崽子?”她手腕翻转,电击棍的蓝光顺着巴图尔的刀镡窜上手臂,青年闷哼着跪倒,却在倒地前抽出靴中短刀,直取她小腹。
“图雅!”王锦繁的枪响与乌兰图雅的鞭响同时炸开。九节鞭是她从兰州带出的旧物,此刻鞭梢的倒刺缠住短刀,借力将巴图尔掀翻在苜蓿花丛中。她喘息着抚过腹部,见指尖没有血迹,才敢抬眼望向王锦繁——他正用准噶尔语向牧民们喊话,说要将乌兰部的牧场纳入漠北都护府自治范围,赋税全免,还送一些农具。
“我们准噶尔人不是奴隶!”巴图尔挣扎着起身,却被几个老牧民按住。其中一位瘸腿老者掀开衣襟,露出腿上的汉式铜制义肢:“去年我被狼群咬伤,是汉人医生用这铁腿让我重新骑马。”他指向王锦繁,“他答应给咱们的学堂派三个会说蒙语的先生,其中一个还是从长安来的女先生,说要教咱们的姑娘读书写字。”
暮色中的博尔塔拉河泛着金光,乌兰图雅看着牧民们陆续放下弓箭,捡起地上的苜蓿花别在帽檐。巴图尔被押进临时搭建的毡帐时,忽然盯着她腕间的汉人绢帕:“你真觉得汉人会永远对我们好?”“不。”乌兰图雅替王锦繁整理被扯乱的衣襟,“但我觉得,我们准噶尔人也该学会在马背上读账本,在羊圈旁算水渠,而不是永远等着弯刀落下。”
当夜的篝火晚会上,王锦繁兑现承诺,将祖父金冠的狼头浮雕嵌在乌兰图雅的马鞍上。她摸着冰凉的金属,听着周围混着汉话与蒙语的笑闹,忽然看见远处的卡车上,禁卫军正教牧民们使用手电筒——雪白的光柱扫过夜空,惊起的沙雁群像被点亮的星星。
“后悔跟我来吗?”王锦繁忽然轻笑:“我母亲说,狼族的女儿若爱上汉人,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的血脉融入草原。”她抬头望向星空,银河正从祁连山巅流淌而下,“现在看来,我选了第三条路——让草原与中原的血脉,在这铁与血的时代,开出新的花。”
车队离开乌兰部时,巴图尔的青骓马突然追来。乌兰图雅手按电击棍,却见表哥扔来个牛皮袋,里面装着祖父葛尔丹的兵法手札,扉页上用蒙汉双语写着“苜蓿与狼共舞”。“我去科布多当护路兵。”巴图尔扯下额间狼皮护额,露出与乌兰图雅相似的泪痣,“但若让我发现汉人背信——”“那我便亲手用这电棍劈了你。”乌兰图雅接过手札,忽然用汉人礼节抱抱拳,“不过表哥,你该学学开卡车了,以后护路队的新车比你的青骓马快三倍。”
引擎声再次响起时,朝阳正从天山背后升起,给每辆卡车的苜蓿纹车旗镀上金边。乌兰图雅坐在吉普车顶,看着下方跟着车队慢跑的牧羊犬,忽然想起在兰州地牢的那个清晨——王锦繁替她系皮绳时,掌心的温度比篝火更暖。如今她的雪狼弯刀挂在车厢里,刀柄缠着汉人红绳,而腰间的电击棍,却成了比弯刀更让她安心的武器。
车队转过最后一道山梁,伊犁城的白色穹顶已看不见,唯有前方的荒原一望无际。乌兰图雅摸着小腹,忽然听见王锦繁在下面喊:“该换你开车了,准噶尔的女车神!”她笑着翻身跳下车,靴跟碾碎两朵初开的金莲花——那是从准噶尔故地带来的种子,此刻正顺着车轮碾过的痕迹,在汉人的卡车辙里,悄悄埋下春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