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垂首整了整道袍褶皱,枯瘦指节叩开地官座下暗格,从中取出一檀木盒,打开后,尘封四十年的九鼎莲花紫金冠赫然在目,冠上碎玉映着烛火,竟似要将满殿金色都灼出个窟窿。
冠冕刚落头顶,他又自天官座下拖出个蒙尘签筒。那筒身蛛网缠绕,倒像锁住了几十年的光阴。
老道撩起道袍重重跪地,签筒三晃,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
刹那间,老道衣袍猎猎如鼓,竟隐隐有紫气自周身翻涌,似是要将殿外青天都染作霞色:“帝女命格——庚辰、丙戌、甲午、壬申!今叩请天官赐福,祈个逢凶化吉、逆天改命!”
言犹未落,签筒 “当啷” 一震,竹签疾窜而出,骨碌碌滚至蒲团边缘。
老道抖着手拾起,烛光映得那签面字迹血红:“下下,天下有风,命诰,大凶”。
“轰” 地一声,似有惊雷在老道天灵炸响。
他喉间腥甜翻涌,“噗” 地喷出大片血雾,正溅在天官袍角的云纹之上。
但见那老道鹤发须臾间雪白如霜,褶皱里爬满细密纹路,不过眨眼工夫,竟似已达百岁。
老道脊背佝偻如弓,紫金冠歪斜欲坠,唯余指节死死攥着那支凶签,连指甲缝里都渗出道道刺目血红。
“三官大帝在上!”老道趴伏尘埃,紫金冠歪斜欲坠,喉间腥甜混着嘶喊迸出,“弟子入道五十一载,素守清规,活人无数。今愿以身殉道,只求三官庇佑帝女,了却残愿!”
言罢,老道连喷三口热血,暗红溅在天官座下青砖三寸。
刹那,溃散的紫气竟似被什么攥住,猛地凝作一团。
老道忽又直起佝偻腰背,却见他面如金纸,瞳仁涣散,枯手狠命将签筒掼向地面。
“哗啦”一声巨响惊得殿外白鹤乱飞,筒子骨碌碌滚至殿门,停于门槛,最后一支竹签 “铛” 地弹出:“上上,以杞包瓜,含章,大吉。”
老道望着那支上上签,嘴角忽地扯出抹笑纹,喉间逸出声极轻的 “两清了!”
旋即,身体便如松了弦的古琴,气息散得无影无踪。佝偻的脊背轰然伏地,白发覆住半张带笑的脸,紫金冠滚落阶前,骨碌碌撞在签筒一边。
时,白虹贯日,雷霆震殿,俄而阴云四合,雨如悬河。
观中古柏皆作龙吟,丹炉青烟尽化玄鹤,冲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