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住的地方是一个木质结构的角楼,院墙是石砌的,石缝里挤出几茎枯草,在风中抖着。
院子里有一条沟渠,里面有清澈的溪水流过。
一群泥娃娃在小溪边洗脸,看到有陌生人走进来,他们连忙起身,湿哒哒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挪动到王爱国身边,偷偷用眼神一下一下的瞄陈最。
“你们几个臭小子怎么在这...回自己家去...”
“祖祖让我们留下吃面,”
王爱国:“祖祖在哪?”
孩子们摇了摇头。
王爱国看向陈最,笑着说:“书记,您先坐,我去找找二叔公,”
说着,他拍了拍其中一个孩子的头,“去给客人搬凳子去,”
“哦...”
看着眼前浑身脏污的小男孩,陈最接过他手中的小板凳,笑着开口:“小朋友,上学了吗?”
“上了...”
陈最轻笑:“那能认多少字,”
“没多少...”
小男孩磨着沾满泥点的布鞋,鞋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碎声响,他垂着脑袋憋了半晌,猛地抬头,乌溜溜的眼睛裹着层湿漉漉的光,盯着陈最问道:“你们都是从外面来的吗?”
“是啊...”
听到陈最这样说,小男孩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瞳仁里倏地亮起两簇火苗:“我听三狗子说,外面有四个轮子的车,是真的吗?”
他脏兮兮的小手比划着,“是铁做的对不对?跑起来比马还快?你坐过嘛....”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不习惯见生人,躲在一边的其他孩子孩子们也围了过来。
那双求知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陈最,仿佛要从他嘴里,挖出所有关于山外世界的秘密。
陈最轻声笑笑,“车是铁做的,大概是这样的....”
说着,他拿出一旁的树枝在脚边画出车的形状。
旁边的孩子们,“哇....”
“这么大...”
“比拖拉机还大吗,”
“那你坐过吗,硌屁股吗....”
陈最笑着说:“不硌...车里面很软,车头上还有个顶,刮风下雨都不怕,”
小男孩咬着下唇绞手指,可眼角眉梢溢出的渴望怎么也藏不住,“哇...你好厉害啊,”
“好看的哥哥,城里的电灯是不是像月亮落进屋子?玻璃橱窗里真有会眨眼的洋娃娃吗?”
丁学强看向被孩子们围在中心的陈最,眼神微动,眼前这个新领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几天的相处,在他看来,他工作时认真严谨、行事颇有些莫测让人看不懂。
没想到他在孩子面前,又这么温润耐心。
“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丁学强扭头看向李易,原来刚才他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内心叹了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王爱国搀着二叔公过来的时候,陈最正在跟孩子们讲刚播出的几个最新的电影,他这种讲故事的语气,听得一众孩子们发出一片‘哇’声。
二叔公眉头蹙起,不悦的开口:“怎么能给孩子们讲这些....”
听到他说话,小孩子们扭头看过来,“祖祖,”
陈最抬眼看去,与他对视一眼,“老人家觉得我给孩子们讲电影,有何不妥?”
二叔公双手拄着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没下过山,理解不了什么电影电视的...你给他们讲了,他们理解不了,会乱了他们的心....”
陈最缓缓站起身,揉了揉一个孩子的头发,淡笑开口:“可这就是外面的世界,等将来他们下山,外面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对他们来说,真的好吗?”
二叔公皱了皱眉,“这就是山里娃的宿命,”
“他们生在这穷山沟里,外面的那些繁华本来就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东西,与他们无关....”
“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
二叔公冷笑一声,“书记同志,这是又有什么政策了....”
“五八年政府说要大炼钢铁,把我们村的铁锅都收走了....六零年政府说粮食丰收,结果饿死了多少人?”
“现在又来说什么改革,谁知道是不是又来祸害我们....”
他说一句拄着拐杖前进一步,一直走到陈最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我们不需要,自己有手有力气,山里有地就饿不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不信,”
陈最挑了挑眉:“您老这是在抬杠啊,”
二叔公哼了一声,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我就直接问了,书记同志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又要改革什么?”
“开荒、改田、修路、拉电、建学、”
陈最这番简洁的话一说,门口围着的村民悄声议论起来。
“老先生,改革给农民带来的影响,是正面的,远的先不谈,就说说包产到户和土地承包这些....82年全辛县粮食产量比往年增长了30%....城关公社有个村的村民,还利用农闲时间发展家庭养殖,已经领先全村人,成为第一个‘万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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