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无声的黑暗中流淌,邵潼的感知始终缠绕在俞柏手腕脉搏的跳动上,像一根无形的线,微弱地连接着。
她看着俞柏买下并住回了他们曾经比邻而居的老房子。
有些庆幸的是,俞柏每年只会回去那么几天,不然,邵潼自己也会率先承受不住。
她终于看到了她的爸爸妈妈。
她看到他们为了她,消瘦得不成样子。
如果她还有眼泪的话,应该会掉上不少。
她想,大概俞柏也和她一样,如果在这边待的时间太久,会心疼得无法自抑,也有可能,会暴露他是俞柏的事实。
所以每年,他只会在她忌日的那几天回来。
几年后,她有了个妹妹。
妹妹特别可爱。
邵潼特别喜欢她,也特别感谢这个妹妹的出现。
至少,能让她的爸爸妈妈有了些许的慰藉。
她也想要抱抱她的妹妹,亲亲她那粉嫩的小脸,告诉她,姐姐一直也在看着她长大,虽然每年只有那么几天。
但可惜,黑暗和寂静才是她的常态,只有俞柏脉搏的律动提醒着她“存在”本身。
有时,她也会害怕,她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是不是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她都要一直被困在这个虚无的黑暗中。
这种无尽的孤寂比死亡还要难以忍受千百倍。
她害怕有一天会在这种无尽的虚无中迷失,消散,变成这个项链本身冰冷的一部分,再也记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爸爸妈妈,也记不起俞柏。
就在这时,她忽地被一股微弱的力量牵引着,拽入了一片混沌的意识当中。
是俞柏的梦。
她能听到他混乱的思绪,看到他梦中扭曲重现的孤儿院场景。
她实在一个人孤独太久了,也积攒了太多的话,在意识到她似乎真的入了俞柏的梦境之后,邵潼连忙冲向在梦中挣扎的身影。
“俞柏!”
邵潼的声音直接在俞柏的意识深处炸响。
俞柏的身影在梦中猛地一顿。
邵潼?
是她的声音?
邵潼的话如连珠炮般一股脑地蹦了出来。
“我说,你为了个死人至于吗?”
“我一个当事人也没求过小七要怎么样啊。”
“小七已经够苦了,你也是,别在折磨她了。”
“爸爸妈妈也有了邵安,我看到他们了,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也慢慢走出来了。”
“那么久了,你也该走出来了,我这死了还把你的人生搭上,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还有,一天天的自残很好玩吗……”
梦中的俞柏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住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努力想要分辨声音的来源和内容。
“邵潼…?”
“……你在哪?”
邵潼也不管他听没听清,只想一股脑把所有话都说出来,生怕下一秒这种难得的机会便消失了。
直到,她的意识突然又猛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她还特意说了最后一句。
“放过小七,放过自己,好好生活。”
之后她的一切重归寂静。
随后,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俞柏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满是冷汗,手上的脉搏剧烈搏动。
而后,她看到俞柏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着梦里的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俞柏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是吗?”
“邵潼,那么多年来,这是你唯一一次到我的梦里面。”
“居然也是为了替夏浅那个无情的家伙说话吗?”
邵潼:“……”
那一瞬间,邵潼觉得如果她的身体还在的话,她应该会当场吐出血来。
在这黑暗中那么多年了,她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语。
如果灵魂能够翻白眼,她此刻一定翻到了后脑勺。
她在他的梦中声嘶力竭、掏心掏肺地说了那么多。
她说了让他不要抽烟,不要酗酒,不要自残,要好好对自己,好好活着,要往前走,要放过自己……
到最后俞柏醒来,只记得那么一句放过小七?
她要是还活着,一定得揍上俞柏一顿。
那次之后,她发现俞柏睡觉的频次明显增加了不少,连平日喝酒打游戏的时间都少多了。
像是想要重新梦到她。
同时,他又似乎真的把他记得的那句话,开始慢慢付诸着实践。
他真的在慢慢尝试放过小七,可随之而来的,是对他自己愈加地苛刻,自厌,与迷茫。
在第三洲的那次,俞柏救下小七之后,这种状态更加地明显。
似乎是原本支撑他内心世界的那份沉重的负罪感,失去了向外宣泄的出口,于是更加毫无保留地全部冲向了自己。
像是本该由两个人共同承担的沉重枷锁,现在完完全全、变本加厉地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头和心上。他放过了夏浅,然后义无反顾地自己推入了更深的自我惩罚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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