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闻言,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杆,目光深邃:
“李贤近况如何?可有说何时能到达洛阳?”
裴炎面色凝重,语气沉稳地回道:
“回太后,章怀太子在巴州闭门思过,已然顿悟,
他说昔日之事多有不妥,年轻气盛,行事鲁莽,
如今幡然悔悟,只想远离权谋纷争,在巴州安稳度日,不愿再回洛阳。”
“哦?”
武媚娘的声音带着探究,眼神微微眯起,似乎要看穿裴炎的心思,
“他真这么说?”
裴炎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坦荡,语气诚恳:
“的确如此,殿下如今已习惯闲云野鹤的生活,
每日只在别院栽花种竹,读书静坐,修身养性,
再无半分昔日的锋芒与锐气,
他还托臣转禀太后,愿以余生为大唐祈福,
为太后尽孝,只求太后能够网开一面,容他做个闲散之人,了此残生,
若太后一定要他回来,他唯有以死为拒。”
武媚娘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忽然一痛,
李贤再混账,也是她的亲骨肉,
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儿,
“他不回便不回,何须拿自己的性命相拒?”
武媚娘喉间发紧,平日里运筹帷幄的从容褪去,
眼底漫上一层湿意语气里藏着难掩的疼惜与怅然,
“他要闲散,哀家便许他闲散,他要祈福尽孝,哀家便成全他。”
裴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行礼告退。
武媚娘目光转向立于侧殿的李旦。
李旦端坐于一旁,神色恭顺,垂眉敛目,似乎也在认真倾听,若有所思。
武媚娘将李旦喊到近前:
“轮儿,你也听到了,你贤皇兄如今也无心帝位,只想在巴州了此残生,
这大唐的江山,终究要落在你肩上。”
她抬手抚了抚李旦的肩头,语气既有殷切的期许,
“你性子温润仁厚,这是你的长处,
却也需记得,帝王之道,既要存仁心,体恤万民,
更要握狠绝,明辨是非,杀伐果断,
你显皇兄的前车之鉴,不可不记,
皇权之下,容不得半分犹疑,更容不得旁人觊觎。”
李旦只觉得这皇位像一个烫手山芋,他想丢竟然又丢不出去。
“母后,我,”
武媚娘眸色沉沉,声音压低:
“母后明白你的心思,
往后,你只需安心坐稳帝位,勤勉理政,安抚民心,
母后自会为你稳固根基,扫清障碍,
护你帝位无虞,保大唐江山稳固。”
五月十五日,
洛阳城,晨雾如纱,氤氲笼罩着皇城宫阙。
宫道两侧,宫娥内侍皆身着素缟,垂首肃立,神色凝重。
皇城之外,载着高宗灵柩的辒辌车早已备妥,玄色车幔上缀满雪白流苏,
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与周遭素白世界相映,一派凄楚肃穆。
武媚娘一身缟素丧服,未施粉黛的容颜褪去往日华彩,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天威。
她立在宫门前的高台上,目光沉沉望着那即将启程的辒辌车,
眼底情绪复杂,
有丧夫之痛的缱绻,有托国之重的坚毅,
更有对前路的深谋远虑,
转瞬便尽数被深沉的哀恸覆盖。
身旁王延年躬身趋前,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这份肃穆:
“太后,时辰将至,梓宫当启程西归了。”
武媚娘缓缓颔首,朱唇轻启,声音沙哑,对候在一旁的王益寿吩咐道:
“传哀家懿旨,沿途官吏务必谨小慎微,妥帖护持天皇大帝灵柩,
不得有半分差池,若有闪失,以大不敬论处!”
“奴才遵旨!”
王益寿双膝跪地,恭敬叩首,额角触地有声,
而后起身快步离去传话,步履匆匆却不失章法。
武媚娘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落在立在阶下的李旦身上。
他身着斩衰之服,腰系粗麻绳索,
双眸望着玄色梓宫,泪水纵横满面,满面哀恸难抑肝肠寸断的模样。
武媚娘看着这个素来温顺恭谨的儿子,沙哑的声音添了些许凝重,抬手示意:
“轮儿,上前答话。”
李旦依言抬步,步履沉重地缓缓走到她面前,
微微抬起,直视着她的眼睛,恭敬地唤了一声:
“母后……”
武媚娘抬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她声音放柔和:
“天皇大帝灵柩西归长安,有你亲扶灵柩,以安宗室之心,以慰天下之民,
母后也能安心留镇洛阳。”
李旦重重点头,他素来乖巧听话,对母后的吩咐从未有过违抗,
此刻依旧恭顺应答:
“是,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你是天皇大帝的嫡子,这便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
武媚娘收回手,语气郑重,
“母后需留镇洛阳,稳定京畿局势
国丧期间,朝野上下人心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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