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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偏席,一位白须年迈的读书人静静而坐,神情冷淡,看向不远处侃侃而谈的徐闻。

他定睛良久,似是眼熟。

忽然,他面色大变,猛地站起,惊呼一声:“你是……越王徐闻!”

此言如雷贯耳,满堂顿时哗然。

“越王?”

“就是那位……废立皇帝的权臣?”

“当年镇压苏州知府,血洗书院的那个徐闻?”

众人面露惊骇,有人窃语,有人惧意,亦有人眼中露出难掩的敌意与怨恨。

被人认出了身份呢,徐闻缓缓起身,略作一揖,淡然道:

“老夫确是徐闻,昔年多有得罪江南士林,今日冒昧前来,只为听讲,不欲扰人,但既然被识破,索性不避。”

冯鹤年神情微变,拱手强作镇定:“王爷既来,是书院之幸,只愿今日之论,君臣各明大义,毋伤和气。”

老东西明显怂了,担心书院被二次血洗。

“自然。”徐闻语气平静:“老夫也是读书人出身,方才冯先生借春秋讲纲常,以废立为乱源,实有可议之处。”

他负手而立,目光淡淡扫过堂中诸人:“诸位皆是江南才俊,学通儒典,忧国忧民,本是好事。”

“然若只守经书字句,而不察时势风向,只会纸上谈兵,误人误国。”

顿了顿,徐闻语气转重:“昔日建文旧臣借乱图谋,书院中也有不少身影,老夫当年奉命靖乱,不得不下重手,此事至今,江南士林心怀芥蒂,老夫知之,也不避讳。”

此言一出,堂下几名年长讲士神色微动,有羞有怒,有人眼中竟隐隐泛红。

“你们恨我,可曾想过,当时若不铁血收局,江南今日是否还会有讲席可设、书卷可读?”

徐闻目光如炬,直视讲堂后排:“若真乱了天下,你们读的,不是《春秋》,而是兵书。”

堂中静得可闻落针。

“书生讲礼无错,朝臣议政无罪,但必须知今时今世,非上古周礼,礼者,因时而变;义者,随势而行,不然便是空言。”

此时,有一年轻士子鼓起勇气起身问道:“王爷此言虽有理,但臣子之身,废立之权岂可越礼?若人人如此,君主威严何在?”

徐闻点头:“问得好!”

面对年轻士子的质问,徐闻语气反而更显宽厚:“故此事由我一人担之,朝廷之上,议者众多,唯我一人执剑,废一君,立一君,确是大罪,可若不做,乱局起于一朝,祸乱延至十年!”

“我知世人骂我,可江山在,百姓安,我担骂名,足矣!”

这话说罢,许多人不禁动容。

朱见深此时也悄然看向徐闻,眼中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敬意。

先前他只知这位太爷爷是国之重臣、权倾朝野,连父皇都被他废去皇位,软禁在南宫,也变相导致了自己太子储君被废。

如今朱见深却第一次意识到:越王不是凭威望立世,而是扛起了所有难以启齿的黑锅。

一人之身,遮风挡雨。

冯鹤年面色复杂地看着徐闻,终于低声道:“王爷此番所言,虽与微言之义有悖,却也不失为救时之策,只是……愿天下人识得此中艰难,不将功罪混谈。”

他还是不服徐闻,不同意废立皇帝的行为。

这时,朱见深站起,朗声道:“父子之道,兄弟之序,皆出于礼,但礼不悖情,不逆势,越王所行,虽违纲常,却安社稷,我虽废帝之后,亦不以此为耻。”

话音落下,堂中众士子皆回首望向这个青衣少年。

他自称废帝之后,竟是正统帝的儿子?

这少年岂不是废太子朱见深?

越王竟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此刻,许多士子也反应过来,满堂再起一轮低语窃议。

“原来是他!”

“越王这是……另有图谋?”

徐闻听见这些议论,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冯先生讲理,我敬你;你讽我,我也不怨,诸位读《春秋》,愿为仲尼门下,老夫不敢妄谈贤圣,只愿诸位既讲大义,便莫忘大势,既称士人,便担士心。

冯鹤年叹息一声,再度一揖:“愚鲁之辈,今日受教。”

讲堂气氛缓和下来。

那提问的年轻士子起身,低头向徐闻行礼:“学生有眼无珠,冒犯王爷,惭愧至极!”

也有人面色倔强,虽不服却再不言语。

摆了摆手,徐闻举目环视四方士子,朗声道:“但愿江南士子,从今往后,能明世道,不再为虚名争斗。”

言罢,拂袖而去。

朱见深也随徐闻一同起身,行礼告辞。

胥江水畔,黄叶飘飘。

傍晚,三人沿胥江而归,江风吹叶,波光潋滟。

朱见深低声道:“太爷爷,他们真恨你。”

徐闻负手而立,淡然道:“文人最能记仇,杀他们,未必恨;驳他们的理,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但若怕他们,你就永远治不了天下。”

朱见深沉默半晌,缓缓点头:“我不怕。”

徐闻这才真正笑了。

这一日,苏州书院的讲学风波传遍江南。

有人说徐闻跋扈,有人说他辩才无双。

但无论如何,那些曾在四十年前被他镇压的文士后人,再一次领教了这位老臣的锋芒。

这一课,朱见深也终于懂了。

权臣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理都不懂,就被他们用笔杀得体无完肤。

这日之辩,虽无定论,却已传遍江南士林。

书院内,数日间议论不绝。

有人怒道:“越王虽才名盖世,却终究是权臣干政!”

有人叹曰:“社稷安稳,确由其手所护,若无其力,朝廷早已乱成泥潭。”

有讲士私下说道:“那朱见深……若真有那份气度,将来未必不是个好君主。”

也有人在案上奋笔疾书,写下今日讲堂之争,誓要传诸后世,记下这位曾被江南士林咬牙切齿之人,如何在满堂儒生前,力压群言,以一己之力讲清大义与大势。

此后江南士林中,不乏人继续批评徐闻,但语气已难再锋利如旧。

人心深处已明白:无论敬他还是骂他,越王徐闻,已是那个时代不可忽视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