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君将屋子里的下人遣到了门外去,亲自给许老夫人倒了茶。
许老夫人也不喝,只是在那淡淡的热气袅袅之中看着阮流君叹息道:“我如今已经六十多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些旧事本来打算烂在心里,但是造化弄人让我找到了你们……”她拉着阮流君的手问道:“你父亲改名叫许松对吗?”
阮流君点了点头。
“他是当真的怨我……要和我撇清关系。”许老夫人在那茶烟飘袅中苦涩一笑道:“他原名叫许飞卿,是我亲自给他取的名字。”
“许飞卿……”阮流君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听许老夫人讲了这个素未谋面,如今却是她‘父亲’的人。
许老夫人说怀许飞卿时十分的不易,生时也险些难产,许飞卿生下来就十分的羸弱,又是她唯一的儿子,所以她对许飞卿十分的宠溺,
“他一直在六岁之前都是我亲自教养的。”许老夫人道:“我教他识字,教他读书,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她看了一眼阮流君,“娇娇没做过母亲可能不清楚,教养一个孩子是多么琐碎的事情,花尽心血,整天整夜里想到的事情只有他,他今日服药了吗?吃饭了吗?功课做了吗?天冷了要新做衣服了,他今日又长高了……”
许老夫人笑了笑,“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她顿了顿,突然问阮流君,“你知道你的祖父吗?”
许老侯爷?
阮流君点点头,许老侯爷许峰她的知道的,他与老夫人几乎是京中人都知道的佳话,当年许老侯爷只是许老夫人父亲手下的一名小将,无父无母,与许老夫人也是出入战场建立下来的感情,后来入赘许家,对许老夫人好的让人艳羡,就算后来立下战功,被圣上提拔步步高升,许老夫人又多年无子却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还是许老夫人提议为他纳妾,之后也再无别的女人,到死都是许老夫人陪着。
“许老侯爷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好臣子,好丈夫
。”阮流君道。
许老夫人却苦笑了一声:“是啊,全京都都这样认为,我那时也这样认为……可是娇娇,试问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的夫君纳妾?”
阮流君愣了愣看着许老夫人。
她如今上了年纪,讲起这些也云淡风轻的,“我并非一个有肚量的女人,我年轻时仗着父亲宠爱,没有什么得不到做不了的,我十五岁便随着父亲出入军营玩耍,有哪个人敢非议我?我骄横跋扈是比寻常女人更加的善妒。”她看着阮流君,“我也不怕你笑话,那时我认为全天下任何男人拿来配我,我都是不服的。”
“后来我嫁给许峰,我是甘心情愿为他做一个打理内务的寻常妇人,我也十分开心每日在府中等他回来,听他讲起军营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许老夫人眼神里满是无奈,“可是一个妇人不能为夫君诞下子嗣就是一种罪,我那时看遍名医,每日里吃药比吃饭还多,后来当真受不了了……就为他纳了妾,想着就算是别的女人生的,那也是他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可以接到身边来亲自教养。”
许老夫人笑了笑,“虽是这么想的,但那时也总想着或许他会拒绝?或许他明白我的苦衷,他会训斥我两句,再安慰我孩子总会有的。可是男人总是让人失望的,他说夫人安排就好。”
阮流君看着她,她如今老了,再不如当年的青春貌美,连眉角眼梢的神采都没有了。
“扯远了。”她对阮流君无奈的笑笑,“人一上年纪就爱啰嗦,你别嫌祖母烦。”
“怎会。”阮流君又给她换了热茶,“许老夫人慢慢讲。”
后来那妾室纳进来没多久,许老夫人就怀了许飞卿,生下来之后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没有时间顾及许峰,就在许飞卿六岁大病那一年,许老夫人陪着许飞卿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好容易他好了,许峰却突然向她提出要纳个姨娘,要纳的不是别人,正是许老夫人跟前的一个大丫鬟香柳。
而那时香柳居然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那时年轻气盛,心寒至极。”许老夫人吹了吹那热茶喝了一口道:“最让我心寒的是许峰,他没有半分愧疚和歉意,他理所当然的来向我说起这件事,说香柳有孕在身还是要尽快办的好。”
阮流君看着许老夫人平静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她当时……一定愤怒极了,难过极了。
“我那时太年轻,想不明白,我自问做到了一个尽职尽力的妻子,我也为他生了儿子,怎么他还会如此?”许老夫人道:“所以我一气之下将香柳当着满宅子丫鬟的面打死了,我要警告她们爬上老爷的床是什么下场,我也想告诉许峰,我并非是个有肚量可以容忍这种事情的人,我为他纳妾已是我做过最大的让步了。”
阮流君吃惊的看着许老夫人,她没想到许老夫人年轻时是这样一个性子,更没想到传言中的佳偶伉俪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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