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问她,怕不怕。
诸君,吾妻阿磐,可真是个嘴硬的人。
半张脸都是血,人骇得已经变了脸色,却还说,“奴心里没有鬼,所以不怕。”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也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兀自怕得发抖,可依旧硬着头皮,说自己心里没鬼。
孤知道她有鬼。
可孤愿意信她。
孤信她,不过是信孤自己。
孤能铺谋定计,难不成还不能把她变成自己的人。
总能。
必能。
诸君,孤是个过于自负的人。
总以为把她变成孤的人是一桩不会太久的事,实在不曾想,竟是在昭王元年冬,她才算真正地做了我的人啊。
孤想,孤若待她好,她总会知道,不管从前是谁的人,到底最后都会是孤的人。
先生然先生不肯。
先生心中十分介意,命人暗中去查她的身份,还接了卫姝的叔父与舅母来,非要戳破她的身份不可。
诸君,孤早知她是细作,卫姝的身份又怎会是真的。
她很聪明。
串通赵媪和中庶长的人前去截杀卫姝亲眷,都被先生一清二楚,先生每回来议事,都很不高兴。
他确信卫姝身份是假,督促孤早日斩杀,最后总要劝孤莫忘复国大计,万不能被妺喜迷惑心神,忘记了复国大计。
诸君,却也怪不得先生。
卫姝亲眷入魏营之前,又发生了伶人刺杀的事。
魏罂要来受降,在大营犒赏三军,席间安排了伶人持剑进帐,要为孤献木剑舞。
原先都只当伶人要行刺惠王,不知是要行刺于孤,
千机门手眼通天,借献舞混进了伶人之中。
孤在大梁的政敌以长平君与武安侯为首,撺掇竖子魏罂与中山萧氏联合,将千机门细作安插于伶人之中,借邶君投降之机,企图将孤杀之后快,好趁机夺回孤手中的兵权。
诸君,孤见惯了生死。
孤从晋阳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在魏国朝堂位极人臣,看似威重令行,有恃无恐,然哪一日不是履险蹈危,如蹈水火。
而似这样的险象,自孤十五那年进了魏国朝堂,就已经日日都有了。
不过是拿下个小小的邶国,赵人,魏人,中山人,乃至列国君王,全都急得上蹿下跳。
个个儿趋之若鹜,蜂拥而来,趁乱来掺和魏国内政,并安插细作,刺探军情,干些行刺暗杀的勾当,好乘间抵隙,借风使船,趁势来邶国分得一杯羹汤。
难道这其中,小国寡君的邶人,就不会被人利用生事,好在亡国之际求得一线生机么?
诸君,政治斗争哪有不死人的,孤何尝惧死,然壮志未酬,岂能就这么死了。
孤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兵凶战危,千难万险。
孤的手扣住了弩箭扳机,弩箭就在孤手里,可孤端坐没有动。
能近孤身的人都在一旁,先生,关伯昭,周子胥,还有她。孤要看一看,潜在孤身边的细作还有谁。
诸君,孤知身边有细作,其人掩藏甚好,迟迟也不能查出,孤如头悬利刃,不知何时这利刃就要斩杀下来,要孤性命。
刺客的剑迫在眼前,而孤要一试。
可惜孤还不曾试出,就被她挡在身前。
唉,诸君,她以命相护,孤心中感动,只可惜也在先生面前暴露了她的底细。
无非是一句“让开”。
刺客的利刃在她肩骨之中刺杀矗入,却又猝然抽出,将她的脊背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诸君,她认得刺客。刺客亦与她熟识。
刺客是千机门人,那她............
孤也因而知道她就是中山萧氏的人。
诸君,中山萧氏,真是孤一生的死敌啊。
孤亡了他的国家,焚了他的宗庙,他心中必恨极,因而想尽一切法子,投机取巧,奔走钻营,利用一切机会复仇杀孤。
孤与他棋逢对手,也敬他算这乱世的英雄。
终究他与孤做的事,是没什么两样的。
只是诸君,孤平生最恶诈谋算计,她做谁的细作不好,偏偏要做中山萧氏的细作。
刺客的剑第二回刺来时,孤还是回身把脊背留给了利刃。
回身是为护她,亦是要再探孤身边的细作,必得一朝将他试出来不可。
可惜,仍未。
刺客破帐出逃,细作隐藏甚深。
罢。
罢。
罢。
良机已失,便先料理魏国这几个跳梁小丑。
这日就在帐中,孤请她看了第一出戏。
孤命人绑了长平与武安二人,命魏武卒为竖子魏罂上杀威鼓。
鼓,催征也。黄帝伐蚩尤,玄女为帝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
鸣金收兵,擂鼓进军。
此,是孤烧起的狼烟,是孤向魏国王廷发起进军的烽火。
杀威鼓,杀的是惠王的威,震的是长平武安的胆。
帐中列烛如昼,好似大殿庭燎。
金鼓大鸣,轰然乍响。如兵临城下,催趱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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