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坪区展台位于展馆东南角，银灰色金属骨架撑起流线型穹顶，LED屏循环播放着智能驾驶系统的演示动画。
金霖爀站在主展台前展馆空调开得很足，后颈却沁出薄汗，他瞥见楼下省厅那辆黑色奥迪A6L停在专用车位时，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金主任，省厅领导往这边来了。"秘书小陈压低声音提醒。
展台后方的工作人员齐刷刷挺直脊背，展板前讲解员调整好标准微笑，连展车旁的礼仪小姐都悄悄把高跟鞋又踩实三分。
脚步声由远及近，锃亮的黑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回响。
省厅带队的厅长从各地市的展位轮番看了一圈，终于快要到青坪区了。
金霖爀迎上两步，刚要伸手，却见为首的年轻人突然驻足。
那是个顶多三十出头的男人，藏青色西装袖口露出一截欧米茄海马系列腕表，金丝眼镜后射来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展台。
"青坪区？"年轻人从胸牌上收回视线，嘴角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记得省厅三令五申，禁止在展台使用非环保材料。"
他突然伸手，指尖重重叩在展台边缘的金属包边，"这镀铬层甲醛含量超标了吧？"
金霖爀瞳孔微缩。
他瞥见对方胸牌上"产业发展处副处长 陆明远"的字样，心里猜到了估计是前期走动的时候，没有给他送礼的缘故，被他记恨上了。
"陆处，这是通过ISO认证的环保镀层。"金霖爀从展台内侧抽出一沓检测报告，拇指在鲜红的公章上轻轻抚过，"上周验收时材料都已备案。"
陆明远没接文件，反而后退半步，皮鞋跟发出清脆的磕响："备案是备案，现场检查是现场检查。"
他忽然提高声调，惊得几个路过展商驻足观望，"把展车引擎盖打开，我要查VOC排放数值。"
"陆处，这不符合流程。"金霖爀身后传来技术部小李的抗议，"展车都是静态展示，按规定……"
"规定？"陆明远冷笑一声，镜片闪过冷光，"你们青坪区去年在新能源汽车补贴里弄虚作假的事，当省厅档案室没记录？"他忽然转头看向随行记者，"小张，把摄像机架起来，今天就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屡教不改！"
金霖爀感觉后槽牙微微发酸。
此刻陆明远摆明要拿旧账做筏子，他瞥见对方身后两个年轻科员正举着执法记录仪，红点在展台灯下明明灭灭。
"陆处要查车，我们自然配合。"金霖爀突然侧身让出通道，同时向秘书使了个眼色。
小陈会意，小跑着从展台底下拖出个银色金属箱，"但按照《展览会应急预案》第三十二条，临时检查需要出示书面通知。"
他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蓝色文件夹，"这是我们区应急管理局刚送来的备案回执。"
陆明远伸向引擎盖的手顿在半空。
金霖爀注意到他西装下摆微微颤动，这是年轻人沉不住气的征兆。
果然，对方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缝："金主任这是要教省厅做事？"
"下级服从上级是组织原则。"金霖爀从西装内袋掏出工作证，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但陆处别忘了，这次展会是由工信部牵头，省厅和市局只是参展单位。"他忽然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您看那边——"抬手指向展馆入口处飘扬的条幅，"部长视察团还有二十分钟到场，这时候闹出动静……"
陆明远脸色骤变。金霖爀捕捉到他喉结滚动，知道戳中了要害。
省厅这些空降干部最怕在部委面前丢分，更别说眼前这位还在考察期。
他趁热打铁："不如这样，我陪陆处看看我们区其他的产业设计，花了大功夫的，这次希望能有所斩获。"
"金主任倒是准备充分。"陆明远突然嗤笑，转身走向展台侧面的休息区。真皮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翘起二郎腿，腕表在腕间晃出银弧，"不过我听说青坪区这次申报的智能座舱项目，核心芯片用的是美国技术？"
金霖爀端起茶几上的骨瓷杯，热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镜片。
这是要往核心技术国产化率上引了，他轻轻吹开茶沫："陆处放心，展车用的是7nm制程的国产芯片。"说着从公文包取出封装完好的芯片样本，透明亚克力盒上还贴着工信部认证的镭射标签。
陆明远突然伸手要拿，金霖爀却先一步将盒子推到茶几另一端："陆处，按照保密规定……"
"怎么？省厅副处长还没资格看？"陆明远猛地拍案，茶水溅出几滴在深色地毯上，洇出暗色痕迹。
"陆处当然有资格。"金霖爀掏出手机调出加密文档，"不过按照流程，需要您先签署保密承诺书。"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这是部里新下的规定，您看——"他特意将文件翻到末页，省厅公章还泛着红光。
陆明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金霖爀知道对方在权衡：若签了字，今天就再难发难；若不签，便是公然违反部委规定。展馆空调嗡嗡作响，远处传来主持人试麦的回声，部长视察团的车队已经出现在监控屏幕上。
"金主任好手段。"陆明远突然站起身，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不过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金霖爀接口，端起茶杯遥遥一敬。他看着对方拂袖而去的背影，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跳出王区长发来的消息："做好准备。"
展台上方突然响起广播声，金霖爀转身时，正好看见陆明远在展馆拐角处被个穿深灰夹克的中年男人拦住。
那人侧脸轮廓让金霖爀心头一跳——正是省厅工业处周处长，难道那小子此时在给他上眼药。
"小陈，把展车数据屏调到最大。"金霖爀忽然吩咐，"再给陆处他们送几瓶矿泉水，天气怪热的。"他看着秘书抱着一箱冰水小跑过去，陆明远接过水时手背青筋暴起，瓶身瞬间凝出水珠。
金霖爀再次把整个展位过了一遍，确保没有纰漏，所有人员做好了时刻接待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