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命运的齿轮再次诡异转动。
我在大连的生活刚趋于平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平静。
仿佛是汶川那场可怕地震的微弱余波,隔着时空触碰到了我,让我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周遭的一切再次变得陌生而……滞后。
不再是二零三零年那个未来世界,而是……好像回到了我更早一些记忆里的时代?
周围的人,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透着一种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最初几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茫然。
但很快,破碎的记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一块块浮现。
这里……这里好像是我最初的世界?那个我惨死之后,灵魂飘离的七十年代之后的世界?
只不过这个世界变得不太正常了,原本才2008年,但和2030年相比好似没有太大的区别,真的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东西。
我看到了魏薇,看到了萧学沐,他们是“我”在研究所里最好的朋友,是知道“我”所有秘密的同行者。
我还看到了……小叔和小婶一家,那个我上辈子在北大荒一直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的关切是那么真实,那么急切。
可是,当他们靠近时,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自在和恐慌。
上上辈子被至亲背叛、伤害的痛楚刻骨铭心,即使上辈子在那对父母的关爱下已经修复了不少,但还是让我无法坦然接受这种毫无保留的关爱。
特别是这种面对面,非常私密亲近的关爱,我真的承受不住。
我觉得自己不配,也觉得害怕,害怕这温暖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我看不透的算计?
尽管理智告诉我,小叔一家和舅舅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但那种源自创伤的本能,让我只想躲避。
还有就是魏薇和萧学沐,他们太敏锐了。
他们似乎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察觉到我已不再是那个与他们并肩作战、来自未来的李时愿。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担忧,渐渐变成了探究,然后是看到我的主动疏远后了然的疏远。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来找我,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却厚实的墙壁。
对此,我反而感到一丝轻松。
我不用再费力伪装,不用再担心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
唯独小叔小婶一家,我无法轻易躲开。
他们是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们对我有着理所当然的关心和牵挂。
他们会来看我,给我带吃的,关心我的生活。
每一次面对他们,我都坐立难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只能低着头,含糊地应着,找各种借口尽快结束探望。
我看到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和不解,但我无能为力。
我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只能蜷缩起来,用冷漠的尖刺保护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现在的我,仿佛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孤魂。
在二零二二年的世界,我是一个占据他人身体的异类,躲在大连的海边,用画笔舔舐伤口,用金钱维系着与“父母”脆弱的联系。
在这个似乎是我“原点”的世界,我是一个失忆后又“恢复”,却变得无比古怪、无法与亲人相处的“李时愿”,承受着他人关切却无比沉重的目光。
两个世界,两种身份,我都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归宿,也不知道我这错位的灵魂,最终将漂泊何方。
或许,我注定只能是一个徘徊在时光边缘的孤影,看着他人的悲欢离合,自己却永远无法真正融入。
这,就是我的命吧。
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永远找不到归处的灵魂的,悲哀的自白。
扛过小叔小婶的关照之后,我再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那些来自那些我只在电视新闻里见过、此刻却对我关怀备至的大人物。
他们眼神里的期盼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们在盼望着那个天才科学家李时愿的回归。
可我,怎么可能是他?
那些高深莫测的物理公式,那些关乎国家命脉的科研项目,那些需要灵光乍现和深厚积累才能驾驭的领域,对我而言,无异于天书。
我只是一个从七十年代挣扎求生、最终惨死他乡的可怜虫。
在未来的那几年除了画画和使用科技产品,什么都没有学到。
刚回来面对小叔和小婶是很尴尬,但现在落入了一个更为尴尬和危险的境地。
恢复记忆?
我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我并非失忆,而是“错位”。
那个真正属于这具身体、闪耀如星辰的灵魂,或许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回到了他原本的时空,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父母身边。
我怎么可能“恢复”我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面对他们一次次的试探,面对那些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学术讨论和项目询问,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失忆”的戏码进行到底。
我茫然,我无措,我对着曾经可能由“他”亲手设计的图纸和模型露出全然陌生的表情。
我看到了李志斌和姜琦以及那些科学家们眼中逐渐熄灭的光芒,那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更深的不解。
只有萧学沐和魏薇以及小叔和小婶对我无法恢复记忆的事情接受良好。
萧学沐和魏薇应该是知道我这个芯子换了。
至于小叔和小婶,对于这些他们不太关心,他们只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只要我健康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