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慧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昏迷期间,她脑中尽是幼年时做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一回,梦境更加清晰。
丛林中,她被十几个黑衣人围住。
怪异的是,那些人长着一张同样的面孔。
连慧模糊地知道,这张脸,曾经有个名字叫张诚。
黑衣人将她死死围住,个个实力均不下于假张诚。
她穿梭在这些黑衣人中,手中匕首削铁如泥,收割着黑衣人的生命。
她没有丝毫奇怪,手中是她最爱的暗影,会这样锋利一点也不奇怪。
不久前,她好像知道暗影还有个名字,叫乌金令。
血水顺着暗影浸透了手心,有些滑。
暗影手柄上,鹰眼中那颗宝珠散发的刺眼的红光。
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杀,持续了很久很久,连慧渐渐感觉到疲惫,身上早已被血水浸透。
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直到所有人都倒下,她才踉跄着停下脚步。
忽有剧痛传来,连慧发现自己右胸插着一把长剑。
痛,好痛。
累,好累。
连慧想好好睡一觉。
迷迷糊糊中,她似是泡进了温泉中。
实在太舒服了,她下意识不想醒来。
只是总有些噪音在耳边响起。
有叹息、有怨怪,还有人哭着叫老大。
连慧只觉烦不胜烦,她很想让这些人闭嘴,不要搅了她的安宁。
可惜她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想沉沦在那难得的温暖中不再醒来。
不知何时,温泉水掩过的她的头顶。
连慧觉得呼吸困难,隐隐有当年遭受水刑时的痛苦。
连慧立即吓得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牵动伤口,顿时痛得呼吸更加艰难。
连慧只得放缓呼吸,强压下胸间的憋闷,一时间双眼泪水涟涟,额头冷汗淋漓。
模糊视线中,连慧看到了一张圆圆的稚嫩笑脸。
似乎是发现她睁开了眼,圆脸的笑容十分惊喜真切,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叫声。
连慧十分确认,不论现实还是梦境,她都没见过这张圆脸。
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好在圆脸很快从视线中消失,随即连慧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可很快,便有杂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房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杨虎那张憔悴的脸。
连慧狠狠眨了眨眼,挤出眼角泪水,终于看清了杨虎的面容。
这张脸岂止是憔悴,肤色晦暗干涩,嘴唇苍白,起了一层白皮,眼底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眶凹陷。
直如大病了一场。
有一张俊脸冒上前来,是白狐。
其面色憔悴不逊于杨虎,唯一不同的是白狐眼中看不到血丝,因为他眼里满含着泪水。
柱子惊喜地扒开两人,扑到连慧床前,嘴中叫着老大,颤抖的双手摸上了她的脉搏。
连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睛看向他们身后。
白狐正想开口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让开让开,你们都出去,大狗二狗动作快些,快把我抬过去。”
杨虎、白狐和柱子闻言,乖乖让出床前的位子。
左秀才坐在一把竹椅中,被谦恭二兄弟抬着来到了近前。
不知为何,连慧忽然有些心虚。
果然就见左秀才沉着一张脸,柱子还没来得及把脉便被他赶走了。
此时那只纤瘦白皙的手就放在床边,他十分顺手地搭上了三根手指,头也不抬,看都不看连慧一眼。
连慧抬头看向谦恭二兄弟,两人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说,却因为左秀才在此,只敢对着连慧使眼色,却不敢开口说话。
连慧实在看不明白两人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得再次看向左秀才。
左秀才仔细把完脉,终于抬起头看向连慧。
发现连慧正笑眯眯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泪滴。
左秀才瞬间丢盔弃甲,心软得一塌糊涂,脸上挤出不自然的笑意,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说的话却依旧不好听。
“阎王殿走了一圈吧?是不是很得意阎王都怕了你不敢收你?以后还敢这样逞能吗?”
连慧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艰难吐出一个“我”字之后,又想要咳嗽,只得长出几口气,尽力将咳嗽憋下。
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眼角又有泪水涌出。
左秀才吓了一跳,伸手想要帮她顺气,又顾忌男女大防,讪讪收回手。
“罢了罢了,不说你了。这回你伤了肺腑,晕了整整三天,险些没救过来。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再说,万不可心绪起伏,更不可大声咳嗽,可不能将伤口崩裂了。”
连慧缓缓点了点头,她现在确实不适合说话,更不能情绪激动。
她有一肚子话想要问,可看到众兄弟都在眼前,倒是不急在一时了。
再次扫视了几人一眼,连慧忽地眼光一凝。
亮子和瘦猴都不在。
他将目光放在白狐脸上,眼中满带询问。
白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上前一步小声说道:“亮子和瘦猴在养伤,没有大碍,秀才不许他们起身。我等会就去告诉他俩你没事了。”
连慧恍然,彻底放下心来。
“行了,长话短说,让她好好歇息。”左秀才吩咐众人,几兄弟连忙点头。
白狐果然长话短说:“顾大人知道你重伤了,还帮你请了名医上门诊治。还有屋外那个小丫头秀儿,也是顾大人请来照顾你的。那丫头是个哑巴,人也老实能干,我们就做主将她留下了。”
连慧再次轻轻点头。
顾衍费心了,她这时候确实需要个女子在身边照顾。
“这里是明月轩,你受伤后就一直在这里养伤。赵同和方简轮流守在院里,适才听说你醒来了,赵同便跑了。想来等会顾大人就会来看你,你要见他吗?”
连慧再次缓缓点头。
左秀才却及时打断了白狐:“见什么见,我现在就去熬药,她等会又会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还怎么见人?”
看着生气的左秀才,连慧感觉无比安心,嘴角又挂起一抹浅笑。
心口再次发闷,连慧忍不住又想咳嗽,十分难受。
左秀才再也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将几人赶出了厢房,自己麻溜地熬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