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幽谷中薄雾未散。
褚英传早已立在溪畔青石上,一身素袍随风鼓荡。
他深吸一口山间清气,背手傲立,高吟:“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其声若洪钟,惊起林间宿鸟。
幽谷不远处,在卧居帐内的王后猛地睁眼,硬枕上的棉巾被她攥出几道褶皱。
“这登徒子,扰人清梦……”她咬牙切齿地扯过锦被蒙头,却挡不住那穿透力极强的诵读声。
褚英传诵完《岳阳楼记》,又换上顿挫的语调:“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念到“……危急存亡之秋……”时,故意拖长尾音,扰得王后辗转反侧,青纱帐帘都在轻颤。
“浪荡!还没完了!”
王后掀被而起,又听外头换了舞台剧男角腔调:“啊!罗密欧!为何你偏偏是罗密欧?”
接着又变成娇柔女声:“放弃你的姓氏吧,即便你不愿……”
“你还给我玩出花样来了!”王后踩上彩履,在冰凉的砖石上提步追走;
来到对方起居处时,那浪荡子竟一人分饰两角,在晨光中演起了几百万年前的西洋戏剧。
只见褚英传先作单膝跪地作求爱状,又作仰首捧心扮花痴,活像个着魔的戏子。
王后扶额叹息,“……无语,我真是服了……”
“锵锵锵锵……”
褚英传又开始模仿京戏里的锣鼓声。
他从青苔石壁上拆下几枝宽叶当作羽扇,踱着方步唱起名段《失空斩》。
一会儿谈笑风生扮孔明,一会儿以扇代笔,化成立军令状的马谡;
又见他跳开几步,扮作七旬战神赵云。
那眉眼间的神韵转换,竟比梨园名角还要精准三分。
“真是疯了!”王后玉掌掩耳,假作充耳不闻。
等她忍下这出京戏后,又听到外头转入了一下流的嗓音:
“话说那西门庆,见金莲柳腰款摆……”
当这里淫词艳语如毒蛇般钻入耳中后,王后崩溃了——你居还会《金.瓶.梅》?
待说褚英传说到“葡萄架”三字时,王后终于忍无可忍。
“小淫贼!”她发髻散乱,凤目圆睁,“你到底想怎样?”
那人倏然转身。
他非但不惧,反而展颜一笑,又作出水袖轻甩状,转唱起了《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够了!”王后气得指尖发抖,“你到底想怎样?”
楚英传不理,吟诵声愈发清朗,自顾自将《牡丹亭》唱下去。
王后无计可施,只好缓缓走开一点,坐在溪边石上,静听流水来对抗褚英传有些发昏的声音。
待她被迫听完《牡丹亭》后,王后不自觉地,将目光渐渐凝在楚英传身上。
幽谷晨风轻送,掠过男子身上时,她第一次看清这个少年郎的眉眼——
眼前此俏郎君,脸上仍有几分稚气……
“呵呵……”王后哑然失笑,暗暗自嘲,“我竟然被这人吸引住了。”
“《岳阳楼记》字正腔圆,《出师表》气韵沉雄……”王后心神荡漾起来,“戏剧、曲艺无一不精熟,举手投足,确是风雅有趣得很……”
正当王后在醉心欣赏眼前人时,褚英传竟凑了近来,打断了对方的臆想。
只听他戏弄道,“娘娘看够了?”
王后这才惊觉自己盯着他看了许久,耳尖顿时灼烧起来。
“你……”她强自镇定,把头别过一边,“没什么可稀罕的!你一身旁门左道,不知正经本事,会有几分?”
楚英传忽然敛了嬉色,身姿挺拔时,显出几分名士风骨:
“不知娘娘所谓正经本事里,中意的,是那几分?”
“名士风流,只在诗文。”王后突然提高声调,她双目含情,
“如阁下当有真才实学,请效仿上古曹子建,看你能不能在七步之内,讨我心欢。”
褚英传眼中精光一闪,朗声笑道:“这有何难!”
他果真回身走了七步,转身,面对王后。
只见膝盖刚刚抬起,足底不过离地二寸,君子诗文已成:
汝陷幽谷雾锁门,有双青鸟啄苔痕。
双瞳久惯昏灯夜,生死谁传片语真?
差风忽送情郎语,我解罗衣裹玉人。
来世不修同船渡,就盼与卿共消魂。
不知我这首《幽谷吟》,娘娘可喜欢?”
王后想清楚此七绝中的含义后,又羞又怒,气得玉脸绯红,
“我还期盼你满腹经纶,想你腹中尽藏才气!
你竟然作如此下流的打油诗,对我极尽言语轻薄之事!”
说罢,王后拂袖而起。
褚英传笑了,好言劝道,“娘娘不急,待我再作一首:
汝栖绝涧伴孤鸾,有月如歌解罗衣。
双影双栖消魂夜,声声娇喘乱人心。
差池燕影穿云至,我愿双飞赴云星。
来世如能再相会,就与卿上仙霞居。
请娘娘再品——我这首《深谷双囚》的韵味如何,是否情真意切!”
王后恨不得把他的脸抽成猪头肥,“下流!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想不到你年纪轻,怎么……怎么满脑子里,全是床帷之事,句句不离男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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