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的最后,是秦臻郑重其事的落款。
然而,让嬴政瞳孔骤然收缩的,是落款旁那一抹触目惊心的暗红。
那是一枚清晰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指印。
它清晰地印在冰冷的文字下方,无声地诉说着行动的残酷、铁血的意志,以及秦臻本人绝不辱命的决心。
那不是书写者的血,而是沾染自战场,是这场清洗所付出代价的直接见证,更是无声的誓言与承诺。
嬴政死死攥着这份染血的捷报,他逐字逐句地反复看了三遍。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数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带来一阵阵灼痛与…狂喜。
成功了。
比他预想中更快,更彻底,更干净利落。
嫪隐被生擒,他那肮脏的野心被彻底踩碎;
其精心培植的私兵武装被连根拔起,党羽核心一网打尽,象征着背叛与秽乱的蕲年宫被彻底清洗。
这根深深扎入大秦肌体、玷污嬴姓血脉的毒刺,被雷霆之势彻底剜除。
铁浮屠与拐子马的锋芒,首次协同亮剑,便证明了其无可匹敌的价值。
困扰秦国宗庙的毒瘤,被秦臻以最冷酷、最高效的手段剜除,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战栗的快意瞬间冲上嬴政的头顶,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
那是挣脱枷锁的酣畅,是权力意志得到彻底贯彻的极致满足,是少年雄主初尝生杀予夺大权的狂喜。
然而,这份极致的、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快意之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与冰冷的余韵。
那是针对赵姬的处置。
秦臻的奏报中,赵姬只是“受惊,已暂安于寝宫,严加看护,无虞”。
十四个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嬴政那被“育有一子”字句反复撕裂过的伤口上。
那个背叛了他的生母,那个在雍城行下如此秽乱丑事的女人,那个孽种的母亲……
仅仅是“受惊”、“暂安”、“无虞”?
滔天的耻辱与愤怒并未因嫪隐的覆灭而消散,反而因为这轻描淡写的处置而更加尖锐地翻涌起来。
秦臻用最简洁、最“得体”的方式处理了最棘手的问题,将她暂时隔离,也将最终的裁决权,完全地、毫无保留地交还给了嬴政自己。
这是臣子的本分,也是对君王意志最大的尊重,更是留给君王最后一点……体面。
或者说是不得不面对的、冰冷的现实。
嬴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那翻腾的情绪。
记忆中赵国邯郸阴暗陋巷的相依为命、那唯一温暖的依靠,与蕲年宫内那些肮脏污秽的传言画面疯狂交织撕扯,最终被一股席卷一切的、冻结一切的寒意取代。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挣扎、痛苦、甚至那瞬间的狂喜都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决绝和属于秦王的、不容置疑的无上威严。
那双眼眸深处,只留下最纯粹的、掌控乾坤的意志,再无半分私情。
“啪!”
一声脆响打破殿内的寂静,嬴政将那份染血的帛书重重按在御案上。
“传诏!”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却带着一种的穿透力。
李斯、王绾、蒙恬、蔡尚、月泓、刘高等立刻躬身,齐声道:“臣等恭聆王命!”
所有人声音肃穆,带着对新令的期待与敬畏。
嬴政的目光扫过殿内,开始下达一道道足以改写雍城乃至整个秦国命运的命令,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一、即刻起,雍城全城戒严,城门封锁,宵禁提前至日落。由公大夫王贲暂领城防戍卫之职,阿古达木辅之。
戒严期间,无寡人亲笔诏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不得进出城门。
违者,以谋逆论处。
务必确保雍城秩序,恢复宗庙威严。
另着王贲、阿古达木,肃清城内潜藏之余孽,张贴告示安抚受惊百姓,稳定秩序。严防死灰复燃,更须警惕六国细作趁乱生事,若有蛛丝马迹,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二、陆凡、李斯听诏。汝二人即刻轻车简从,星夜兼程赶回咸阳。命廷尉府上下即刻准备,抽调精干狱吏、刀笔吏,清空甲字死牢。
待逆首嫪隐及一干要犯押解至咸阳后,严加看管,昼夜轮值审讯。
寡人要你们撬开他们的嘴,务必穷尽其党羽,厘清其历年所有罪状。
结党营私、僭越礼制、蓄养死士、秽乱宫闱、图谋不轨……桩桩件件,皆须查实。
审讯过程,详实记录。
审讯结果,依大秦律法,从严、从重、从速判决。
其终罪状,立时昭告天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寡人要天下人,尤其是那些还在暗处观望的魑魅魍魉都看清楚,背叛王室、图谋不轨者,是何下场。”
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
“昭告天下”,是定罪,是震慑,更是要将雍城这场风暴彻底定性为“叛逆”,将一切王室丑闻牢牢掩盖在这堂皇的平叛大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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