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营子”的镇公所那时还叫镇衙,前清时期的县以下主要由乡绅自治,所谓的“镇长” 也不过是大家对乡董的另一种称谓而已。镇衙自八年前迁至老街后,县令曾与章老爷清仁说起过,既然章府有修建书院的打算,何不“因地制宜”也能少花费些气力和银两,每年只要给县衙缴纳少许租金便可,要不这么大块地方可就白白浪费了。
章清仁最终没有应允,这自是因为有章老太爷的交待在先。按照那时章清仁的正五品官职来说,这何止比县令高出两个品阶,这么大的一个官能在这不入眼的小镇上安家落户,任谁也不敢妄加议论,而章府先后修桥铺路、兴建学堂,这多番善举真是尽数为民造福,八年中章府更无仗势欺人、欺行霸市之事发生。
清源并未听到府中任何人说过这些,不由得对长兄又多了几分敬佩。
旧镇衙被弃用,要不是这一砖一瓦皆归朝廷所有,只怕早被人强行占了去。前镇长对中式建筑情有独钟,每年都会组织众乡绅捐些小钱,用来修缮下镇衙的破损之处,直到多年前因那场地震余波之故,镇衙虽未坍塌却多处受损严重,若要修缮那可不是个小数目,镇长虽有不甘却也是无能为力,好在章老爷出面找了匠人进行了处置,虽不是“尽善尽美”,可也使得此处得以保存下来。
陈举人之所以选定这旧镇衙也是有对中式建筑的情怀,可也是张都督、章老爷与他一同商议后才决定下来的。省钱建校可谓不假,收购旧址也是真意,可一旦面对犹如“从天而降”白花花的银子只怕没有人会不动心的。
眼下能省钱办事自是叫张锡銮欣喜不已,对于这种“以钱示心”的法子也是觉得更为有效,收购这样一处破旧不堪、濒临坍塌的前清旧宅又能花几个钱?哪怕裴立宗虚报出一两百块也不算个事,若他只是个求小利之人,那自己也实在不值得去多花心思对其动手了。
几日后,张锡銮待看到裴立宗送来的清单后可是大吃一惊,内中所写可谓是一目了然,对其总体估价更是已近两万之数。旧镇衙已在二月时便登记造册,现其房契归属为红枫镇的镇公所,几位见证人的姓氏名谁也是写的清楚;八年间对其修缮的每笔费用皆有明细,就连其震后受损情况也是详细的很。附带的平面图上各处格局、总占地多少,内中房间数量,就连哪里使用了什么特殊材质的砖石木料也是标明的一清二楚。
张锡銮震惊之余也对这细致入微的清单深表赞赏,要不是章清仁和陈举人将内中之事讲明,单看这份清单可谓是毫无破绽、滴水不漏。既然裴立宗胃口极大,任自己对其如何赏识也绝不会再留着他了。两万?不知这又会孝敬给赵尔巽多少?
修建款项分批下发便是第一步,并由督建专员直接与裴镇长交涉,有了那份文书自是要如期开工。至于那两万大洋的收购款,就要看裴立宗有没有这个命来拿了。
接下来的第二步便是在两位督建专员的身上。他们可不管修建所用多少材料费、人工费,只需严格按照要求来办即可,用料材质、修建质量、施工进度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的重点。
要说镇公所无钱垫付也实属正常。作为一镇之长想要短时间内筹集款项只能采用自愿或是强制手段,而后者若引起公愤,哪怕是在前清那会也是极不好收场的;再有便是“借”,自是向那些殷实大户或者各行商贾伸手,可也不是空口白牙就可以的,必是得付其利息才可,此事历朝历代皆有,像沈万三、胡雪岩也都是因此而名震一时。
“裴镇长未必有这脸面找上章府,可若向镇上那些商家开口也怕颇有难度。”清源说道。
“虽说‘德善胡同’的事与他脱不了关系,可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也只能作为坊间传闻而已。”陈举人语气极为肯定的说道,“即便已然属实也不乏有迎合之人出现,筹集到一二也不是不能,可也唯有一二而已。”
“哦?”清源想了想,忽地说道,“那他必然会向——”
“极有可能。”陈举人点点头,“真若是这样,他所出具的就绝非会是借条了,自会是倭人极为看重之物,这也必将成为其勾结倭人的铁证。”
“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镇公所拿不出钱来,那裴镇长不做任何举措又会如何?”清源又问道,“他未必看不出这内中利害。”
陈举人却是摇摇头。“这便是张都督的‘阳谋’,那纸文书等同于军令状,问责丢官是小,自身性命可是为大,现在就算他想要辞官,怕是背后的赵尔巽和小栗也是绝不会允许的。”
清源一听这不是“阳谋”便是“阴谋”的,那是一般人能有的心思;长兄与长嫂即是常年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可见绝非易事,自是要事事谨慎,处处小心,甚至明知道他人布了局、设下套也必是要跳进去的。
“那现今裴镇长可有任何动作?”清源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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