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的少年指尖忽然蜷了蜷,像是被这阵细碎的动静勾动了心神。
林天看着那几个半大的孩子领头的阿木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编完的草绳,
前几日被树枝划破的膝盖上还缠着草药,此刻却忘了疼似的,使劲踮着脚往石台上瞅,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
是阿澈哥吗最小的丫头怯生生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去年山雾最浓的时候,是这个石台上的少年背着她穿过迷障,口袋里还揣着给她留的野栗子。
风卷着草木香掠过来,吹得孩子们的衣角簌簌动。他们你拽着我拉着你,
谁也不敢再往前挪一步,生怕这点念想是镜花水月,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的人。可眼里的光却藏不住,像暗夜里攒了满手的星火,就等着这一刻亮起来。
林天忽然想起少年躺进石台那天,也是这样的风。
这几个孩子扒着石台边缘哭得上气不接,少年还笑着抬手揉了揉阿木的头发,
说“等我醒了,带你们去河湾摸鱼”。那时的承诺像颗种子,在孩子们心里发了芽,如今终于要等到开花的时候了。
石台上的少年喉间又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这次带着点朦胧的清醒,
像是在回应这满溢的期待。孩子们的眼睛更亮了,阿木悄悄把手里的草绳往身后藏了藏——那是他偷偷编了半个月的手环,想等少年醒了,给他套在手腕上。
风里的草木香更浓了,混着孩子们身上的汗味、草屑味,都是这片土地最鲜活的气息。林天望着他们踮脚眺望的模样,忽然笑了。
等少年睁开眼,看到的一定是这世间最干净的期待。
阿木藏在身后的草绳不小心露了半截,青黄相间的草叶被风一吹,扫过他的手背。他慌忙把胳膊往身后背得更紧,
脸颊却红了那是他照着少年从前编过的样式学的,编坏了三十多根草才成了形,绳尾还笨拙地系了个蝴蝶结。
阿澈哥会不会不认得我们了丫头咬着唇,声音低得像落在草叶上的雨。
她发间别着的野菊是今早刚摘的,嫩黄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那是少年从前总夸好看的花。
话音刚落,石台上的少年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不是梦呓般的哼唧,是带着点疑惑,又像是认出了什么的轻应。
孩子们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阿木的手一抖,草绳“啪嗒”掉在地上,他却顾不上去捡,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少年的脸。
林天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看见少年的眼皮底下,眼珠似乎轻轻转动了一下,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子,终于要浮出水面。
风忽然静了静,草木的清香也像是屏住了呼吸。只有阳光在石台上慢慢移动,把少年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晃了晃。
他听见了阿木忽然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亮得惊人,“他肯定听见了!”
丫头“哇”地一声哭出来,却不是伤心,眼泪里裹着的全是雀跃,她拉着阿木的衣角跳着脚:“醒了!阿澈哥要醒了!”
少年的唇角,就在这时,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像第一颗星子落进暗夜里。
林天弯腰捡起地上的草绳,草叶被攥得有些发皱,却透着股韧劲。他抬头望向石台,忽然明白,
有些等待从不是空茫的守望,那些藏在心底的惦念,那些日复一日的期盼,早就在时光里长成了藤蔓,悄悄爬进了沉睡者的梦里,成了叫醒他的号角。
风又起了,带着更浓的生机,吹得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