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的手指抠进了身后老松树的树皮里,粗糙的纹理硌得指节发白。
他知道自己该跑,从踏入这片被当地人称作“迷魂凼”的山坳开始,背包里的指南针就没停过疯转,
现在连最后一点手机信号也彻底消失了。可那道横亘在两块巨石之间的裂缝,像有某种无形的吸力,死死拽着他的视线。
裂缝里的磷火他先前见过,不过是极淡的一缕,蓝得近乎透明,风一吹就散,像谁随手丢在里头的烟蒂余烬。可此刻不一样了。
先是一点幽蓝猛地炸开,像浸了油的火绒被骤然点燃,紧接着成片成片的蓝焰涌了出来,不是朝上窜,
而是贴着裂缝内壁往两侧蔓延,爬得又快又密,转眼间就将整道丈许长的裂缝填成了一条跳动的蓝河。
灰雾被这蓝光一照像是活了过来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轮廓渐渐显形是无数细长的影子,
粗的如孩童手臂,细的似麻绳,密密麻麻地挤在裂缝深处,随着某种低沉的、类似松涛起伏的呼吸声微微晃动。
林天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他忽然想起老家池塘里的鲶鱼,
想起它们潜伏在泥水里时,那些微微开合、等待猎物的滑腻触须。
眼前这些影子,正像极了无数根从黑暗里伸出来的舌头,在幽蓝的火光里缓慢地、有节奏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循着活人的气息,从裂缝里探出来。
呼吸声越来越响,不是风声,带着某种湿冷的黏腻感,
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裂缝那头缓缓吸气。林天猛地回过神,双腿像灌了铅,却在求生的本能下猛地向后踉跄。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影子猛地从磷火里窜了出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重重拍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激起的灰雾里,隐约能闻到一股腐烂水草的腥气。
林天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密林里冲,耳边的呼吸声却像附骨之蛆,跟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近了。
林天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针扎似的疼。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沉,
不再是松涛般的悠远,而是近在咫尺的、带着湿冷水汽的喘息混着磷火燃烧时特有的腥甜气像条冰冷的蛇缠上了他的后颈。
他慌不择路地撞开挡路的灌木,枯枝划破脸颊也浑然不觉。眼角的余光里,
那片幽蓝的火光像块活物,正贴着地面漫过来,所过之处,灰雾被染成一片妖异的蓝,连脚下的腐叶都泛出诡异的光泽。
后腰撞上一块巨石,林天踉跄着转过身,手里胡乱抓过一根碗口粗的断枝,双手攥得发白。
磷火依旧在烧,那些细长的影子却没再往外探,只是维持着起伏的节奏,像一群耐心到极致的猎手。
可林天知道,这不是放过,而是在等。等他耗尽体力,等他因恐惧而瘫软,就像蜘蛛看着网里挣扎的飞蛾,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慌乱。
他忽然注意到,那些影子的根部似乎连在一起,在裂缝最深处的黑暗里,
隐约有一团更庞大的轮廓在缓缓蠕动,磷火的蓝光照不透那片浓黑,只能看见偶尔翻涌的边缘,像极了某种巨型生物的皮肤。
低沉的声响从裂缝里滚出来,不是呼吸,更像某种喉间的咕哝。
随着这声音,最前排的几根影子忽然加快了起伏的频率,尖端微微上翘,像是在嗅探空气中的生机。
林天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看到自己刚才被影子拍过的地面,
那片腐叶已经变得漆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消融,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所有生气。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忽然听到左侧的密林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不是他的脚步声。
林天猛地转头,只见一道细长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侧面,
正从两棵松树之间探出来,尖端在离地半尺的地方轻轻点着,幽蓝的磷火在它表面流动,映出光滑而黏腻的质感。
身后的呼吸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林天死死盯着那道从侧面探来的影子,忽然发现它的尖端正在慢慢张开,
像一片被剥开的蚌壳,里面是更深的黑暗,隐约能看到细密的、锯齿状的纹路。
林天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嘴。无数张藏在影子里的嘴。
幽蓝的火光中,越来越多的影子开始偏离原本的轨迹,
像被惊动的蛇群,缓缓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从裂缝里、从密林间、从灰雾深处探出来,朝着他的方向,一点点围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