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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言情 > 历史 > 江花玉面 > 第439章 虞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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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那日,郭孝儒起了个大早。药圃里的白菊开了,他得趁露水未干时采摘。推开药庐的门,却发现台阶上放着个竹篮,里头整齐码着十几朵带露的白菊。

花茎的断口整齐利落,是刘棠的双刀手法。篮底压着张字条:"后山崖边的开得最好——棠。"

字迹歪斜却有力,墨迹里混着些金粉——是前几日郭孝儒给她配的鎏金墨,说是可以写不褪色的药方。

采完药回来,郭孝儒在案前捣了一上午的菊花汁。午时刚过,窗棂被轻轻叩响。推开窗,一枝丹桂斜斜地探进来,后头是刘棠带笑的脸。

"苏夫子说要做桂花酿。"她晃了晃手中的花枝,"帮忙挑拣?"

桂花的甜香很快充满了药庐。刘棠坐在药碾旁,笨拙地学着分离花蕊。阳光透过窗纸,在她红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郭孝儒看着她沾满花粉的指尖,忽然想起《本草纲目》里说,丹桂可安神。

"看我做什么?"刘棠抬头,发间沾了朵金色的小花。

郭孝儒伸手替她拂去:"有桂花。"

他的指尖停在刘棠鬓边,触到一缕微湿的发——是晨露还是汗水,竟分不清了。

第一场雪落下时,郭孝儒正在煎药。炭火噼啪作响,药香混着水汽在屋里弥漫。门帘突然被掀开,刘棠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罐。

"快!"她将陶罐塞进郭孝儒手里,"捂一捂。"

罐里是几只刚出生的奶猫,冻得瑟瑟发抖。郭孝儒忙用棉布包住陶罐,放在炭盆旁暖着。刘棠蹲在旁边,呵气暖着冻红的手指。

"在演武场草垛里发现的。"她小声说,"母猫不知跑哪去了。"

郭孝儒煮了羊乳,一滴一滴喂给小猫。刘棠学着他的样子,将奶滴在手背上试温。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将平日里的英气柔化成温暖的轮廓。

"这只是你的。"她突然指着最瘦弱的那只花斑猫,"像你,爱发呆。"

郭孝儒轻笑,从药柜深处取出个木盒:"那这只是你的。"

盒里是枚铜铃,系着红绳——和当年刘棠腕间那枚一模一样。她怔怔地看着,直到小猫的叫声唤回神思。

"我..."她声音有些哑,"我那枚在黑水河弄丢了..."

"知道。"郭孝儒将铜铃放在她掌心,"所以重新做了一个。"

窗外,雪落无声。

腊月二十三,灶糖的甜香飘满了雅安城。郭孝儒在药庐门前挂上新的桃符,红纸上的"福"字还是刘棠握着他的手一起写的——她的字向来歪斜,这一回却格外端正。

"左边高点。"刘棠站在三步开外指挥,怀里抱着那只花斑猫。小猫已经长大了不少,正用爪子拨弄她发间的红绳。

郭孝儒踮脚调整桃符,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转头看见刘棠正咬着一块琥珀色的灶糖,糖渣沾在她唇角,像粒小小的金子。

"王伯新熬的。"她含混地说,掰了半块递过来,"尝尝?"

糖块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郭孝儒却想起去年今日,刘棠翻墙进来,往他药碾里扔了块咸肉粽——她说南边习俗是"过小年,吃咸粽",结果害他一炉药全染了粽叶味。

"想什么呢?"刘棠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带着糖香拂过他耳畔。

郭孝儒的耳根又红了:"没...药圃的当归该收了。"

雨水节气刚过,药圃的泥土还带着冰碴。郭孝儒蹲在田垄间,小心地拨开枯草,底下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

"找什么呢?"刘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今日换了春衫,红衣比冬日时轻薄许多,袖口绣着歪歪扭扭的杏花——看针脚就知道是她自己绣的。

"白头翁。"郭孝儒指着那丛嫩芽,"这时候采的根茎药效最好。"

刘棠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发梢扫过新泥。她突然"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差点忘了,给你带的。"

布包里是几颗奇形怪状的种子,表皮粗糙如树皮。"北境商队带来的,"她得意地说,"说是能开蓝花。"

郭孝儒接过种子,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蹭——那里有道新结的茧,是最近苦练左手刀磨出来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个香囊:"换季时戴这个,防风寒。"

香囊上绣着朵七叶莲,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出自他手。刘棠系在腰间,蓝布衬着红衣,像一簇小小的火苗。

雷声滚过学宫屋檐时,郭孝儒正在晾药。他慌忙去收晒在外头的草药,却看见刘棠已经利落地卷起了竹帘。

"要帮忙就吹哨子啊。"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雨珠溅在药匾上,打湿了几片当归。

郭孝儒递过干帕子:"你不是去校场了?"

"下雨改期了。"刘棠胡乱擦着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路过王记买的。"

是刚出炉的杏仁酥,还带着体温。郭孝儒咬了一口,甜香混着雨水的气息在唇齿间漫开。他忽然发现油纸边缘有圈水痕——不是雨水,是刘棠方才冒雨跑来时,用袖子护着点心留下的。

雷声又响,这次近得像在头顶炸开。刘棠下意识往郭孝儒身边靠了半步,被他敏锐地察觉:"怕打雷?"

"谁怕了!"她嘴硬,却悄悄攥住了他的袖角。

郭孝儒没拆穿,只是不动声色地往药炉里添了把安神的薰衣草。袅袅青烟升起,混着雨后的泥土香,将惊雷隔在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