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对岸的山后突然卷起一股黑色的云团,旋即升腾扩展,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天空。
小帆船老大吆喝着:“来雨了,快上船吧!”
顾掬德一一和家人道别,上了船。
顾济民老俩口向儿子挥着手,依依不舍,有多少良好的祝愿、难舍的情怀和殷切的期盼尽在这无言的挥手中。
大雨如注,天地间的距离瞬间被烟雾所弥漫。
顾掬贤看着烟雨中渐渐离岸顺流远去的帆船,眼里含着泪在岸上顶风冒雨追赶着船大声喊道:
“哥哥!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家里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在黄包车中避雨的顾老夫人喊着:“掬贤,别让雨淋感冒了哇!”
顾济民从黄包车中探出头来,望着远去的帆船。
小帆船渐渐消失在雨烟雾海之中,但似乎依然还可以看见顾掬德站在帆船后尾对着家人在挥手,向家人示意深深的离别之情。
风雨来得快,过去的也快。
顾济民、顾老夫人下了黄包车和顾掬贤三个人站在江边,都在流着泪。谁也没有劝说谁,因为任何劝说此刻都是多余的。
顾济民望着那滚滚而下的青龙河水,叹了口气说:“唉,‘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啊!”
顾掬贤听了顾济民的吟诵,也是触景生情:“浩浩河水入长江,好男宏图在四方。”
顾济民、顾老夫人都连连点头,深有同感,但让这二位老人更加感到欣慰的是女儿那诗词中对他们的宽慰之意。
这本来是一次很正常的亲人分别,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仿佛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运行的轨迹。顾家一家人就是这么平平常常的一次江边送别,竟然成了毫无办法挽回的永别,诀别。
过了正月十五,顾家又忙起来了。顾济民、顾老夫人二位老人终日在后院墙外的几亩地中忙着修复田埂,翻土施肥。一九四五年以后顾家基本上就是过着这种自食其力的田园生活。在南京开了一处丝绸店,靠一位顾老夫人的远房侄儿在维持着,除供顾掬德上学外,多少也还能贴补一点家用。
顾掬贤每天早上的活计是洗碗和打扫卫生,然后看书,准备中午饭。
这一天,顾掬贤打扫好室内卫生,又到前院去清扫院落,这时,听到有人敲西边的居安门。
顾掬贤感到很奇怪,因为她家几乎是没有客人来的,或许是前院县政府的人来有什么事吧。她放下扫帚来到门旁问道:
“是哪一位?”
门外那人答道:“这是顾掬贤家吗?我是周安瑞!”
顾掬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哥哥走才三天,这周安瑞怎么就来的这么快;她感到意外、激动、兴奋,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她还是难以相信周安瑞这么快就来到这山区小县城,并没有马上开门,也许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她屏住气问道:“是哪个周安瑞?是南京我的好友吴琪邻居的那个周安瑞吗?”
门外一阵爽朗地大笑:“掬贤,我都听出你的声音了,难道还有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周安瑞跟你交往吗?我就是你南京那位好朋友吴琪的邻居那个周安瑞呀!”
周安瑞话音落处,顾掬贤已将院门打开,果然是周安瑞站在眼前。但见他那高挑的身材还是那么魁伟,着一身土黄色半旧、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解放军军装,脚穿黑色圆口布鞋。这是当时解放军干部的装束。
还没等顾掬贤缓过神来,周安瑞已经落落大方地向她伸出了右手。顾掬贤尽管也是见过世面的知书达礼之人,但这么多年闲居在家,人际交往的礼俗已陌生了许多,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新中国革命队伍中同志们见面握手是新时尚呢。对于周安瑞的这一伸手,她就显得不知所措,一时竟弄得满脸绯红。
还是周安瑞解除了这尴尬的局面:“怎么了,掬贤,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呀!”
顾掬贤这才有点镇定下来,她想起在顾家大院老宅办公的县政府人员见面握手的礼节。忙说:“哪里,哪里!我这几年躲在家里成了桃花园中人了,你伸出这一只手是一种新的礼俗吧,小女子还不甚习惯,多有怠慢。”说着她赶忙向周安瑞伸过手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怎么,安瑞兄投笔从戎了?还是一名解放军干部吗!快请,快请屋里坐。”
周安瑞望着院中那株老槐树下的几只小木凳:我们就坐在这里吧!这株老槐树可有年头了!
“听我父亲说,也有几百年了。”这时的顾掬贤已完全恢复了平静。她还是坚持把周安瑞引进客厅,招呼他坐下后,忙给周安瑞沏茶倒水。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名解放军的干部啊?”周安瑞端起茶杯笑着问。
顾掬贤佯装不悦的说:“哪个不知你们干部是穿着四个口袋的上衣啊?你这大干部也太小瞧我这山野小女子了!”她不等周安瑞反应,就急不可耐的开门见山地问道“吴琪收到我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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