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阮夷光轻声重复,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又有一丝更深的好奇。
“嗯!”李拂衣用力点头,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心意,“就算她一点剑法都不会,我也喜欢和她一起玩。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她懂得好多奇奇怪怪的药草知识,她……她笑起来的时候,”
他描述着,语气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柔软和珍视,“眼睛会弯起来,亮晶晶的,就像……就像天上的星星落进了她眼睛里。”
阮夷光静静地听着,看着儿子脸上那份毫无作伪的真挚,心中那点模糊的猜想渐渐清晰起来。
她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的意味:“可你成天缠着她切磋,追着人家比试,就不怕她心里其实烦得很?女孩子家,未必都喜欢打打杀杀。”
“不会!”李拂衣立刻反驳,语气异常笃定,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音音妹妹喜欢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看得出来,每次我找她切磋,她的眼睛都会亮起来,非常好看……还有她每次出剑的时候,很认真,很专注,也很……开心。”
他努力回想着祝灵音握剑时的神情,那份专注里确实闪烁着纯粹的光彩,“若她不喜欢,我才不会这样做。”
“哦?”阮夷光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一直以为儿子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武痴的执着在“骚扰”人家小姑娘,“你如何能肯定?”
李拂衣的表情变得有点得意,像是分享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娘,你们没发现吗?音音妹妹她……真不想和我打的时候,是真的会躲起来的,她藏得可好了,我根本找不到她!”
“躲起来?”阮夷光愕然,她一直以为以儿子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祝灵音是躲无可躲的,“我还以为你每次都能精准地把她从犄角旮旯里揪出来呢。”
李拂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汗湿的头发被他弄得乱糟糟的:“才不是呢!有好几次,我明明知道她就在谷里,翻遍了药圃、藏书阁、后山她常去采药的小溪边……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能发现她的时候,要么是她故意弄出点小动静,要么就是……”
他眨眨眼,带着点狡黠,“就是她其实并没有特别想躲,或者说……她其实也在等着我去找她切磋呢。”
他告诉阮夷光,语气是少年人特有的、发现了秘密般的笃定。
阮夷光看着儿子亮晶晶的、充满确信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她一直以为儿子在感情上还懵懂未开窍,却没想到他在某些方面,竟有着如此敏锐的直觉。
他并非全然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他只是用一种近乎野兽般本能的直觉,准确地捕捉到了祝灵音那同样潜藏的好胜心与对武道的热忱。
他们之间那看似一方追逐、一方“被迫”的切磋,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独属于少年人的游戏规则。
夜风吹过演武场,带来远处松林的涛声。
阮夷光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替儿子理了理那撮被他揉乱的额发,指尖带着母亲的温柔:“你有数就好。夜深了,剑是练不完的,早些回去歇着,莫要熬坏了身子。”
“知道了,娘。”李拂衣乖乖应下,看着母亲转身离开的纤细背影,心思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了神医谷。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月光在剑脊上流淌,映出他眼中跳跃的光芒。
下次见面,该用哪一招呢?一定要破了她的“月下惊鸿”……
少年握紧了剑柄,唇角扬起一个充满斗志的弧度。
……
神刀堂深处,属于段锦云夫妇的院落。书房内烛火通明,驱散了窗外的沉沉夜色,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气息。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卷宗、密报和泛黄的地图,凌乱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秩序。
段锦云端坐案后,他褪去了白日里在人前的威严沉稳,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烛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更显得他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
他正凝神查阅着一封刚从西北飞鸽传来的密信,信纸被他的手指捏得微微发皱。
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传递者匆忙写就,内容却触目惊心:“……七煞门余孽孙老三,三日前死于贺兰山黑风寨火并,身中十七刀……确认无误。其生前最后踪迹止于陇西,未发现其与‘鬼手毒医’有任何关联……”
段锦云的目光死死钉在“未发现任何关联”那几个字上,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深沉的挫败。
又是这样!
他猛地将密信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阮夷光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安神茶,轻轻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丈夫这副山雨欲来的沉郁模样。
她无声地走到案边,将温热的茶杯放在他手边,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和那封被拍皱的密信,心中了然。
“还是……没有确切的线索?”她轻声问,声音柔和沉静,带着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她将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段锦云紧绷如铁的手臂上。
段锦云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煞气被强行压下些许,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妻子微凉却柔软的手,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要从那熟悉的温度中汲取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抬起头,看向阮夷光。烛光映着她清丽依旧却因有孕而更显温润柔和的脸庞,那份沉静让他眼底的狂怒冰寒稍稍融化。
那场“红尘劫”带来的阴影虽已从她身体里拔除,却在他心底烙下了更深、更恐惧的印记。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们共同期盼的骨肉,更让他无法容忍任何潜在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