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寻收到回信后,觉察蔚澜放此举定是另有筹谋,便和燕宁商议,二人分头行事。
燕宁暂留天祈国寻找剩余百姓的下落,惊雷留下保护她,也是为了彼此有个照应。
而或云会陪同姬月寻前往雪巅山。
姬月寻要离开天祈国,临行前要同天祈皇知会一声。安和知晓此事后,想请天祈皇留下姬月寻。
鎏金蟠龙烛台映得送行宴煌煌如昼。天祈皇执杯朗笑:“将军归心似箭,朕便以此酒践……”话未竟,内侍忽然趋近耳语。
天祈皇蹙眉搁下酒盏:“朕先失陪一下,太子和公主要替朕好好招待宁公主和姬世子。”
天祈皇离开大殿后,太子倏然起身,“阿宁,我新得漠北进贡的雪猞猁,通体银毫,眼若琉璃。”他俯身时唇角含笑,“此兽最识人心,你可愿一观?”
却不等燕宁婉拒,太子已经握住她的手腕朝殿外走去。
燕宁抬眼望向姬月寻,却见安和早已站在他身旁,挡住他的视线。
待燕宁折返宫宴,席间已不见姬月寻与安和踪影。
“世子与公主醉意上涌,暂歇后殿暖阁。”宫婢垂首回话时,指尖在琉璃灯影下微微发颤。
燕宁心头警铃骤响,天祈太子却已抚掌轻笑:“明日雪山路遥,醉后头痛最是磨人。”他广袖一扬,“去,准备解酒汤来。本宫要亲自为世子送汤,也算全了东道之谊。”
雕花木门吱呀洞开的刹那,满室暖香裹着荒唐撞入眼底。安和云鬓散乱地伏在姬月寻襟前,鲛绡纱衣滑落肩头,露出小片凝脂般的肌肤。而沉睡的玄衣世子臂弯微曲,恰似将人圈在怀中。
“荒唐!”
天祈太子怒喝未落,姬月寻已被声响惊动。
他睁眼见怀中安和横陈,眸中寒光暴起,竟如甩开毒蛇般猛然抬腿!
安和惊叫着滚落榻下,金镶玉禁步在青砖上撞出凄厉碎响。
姬月寻急转向燕宁,却见她素手轻抬,截断了他所有辩白。
那双总映着星光的眼里,此刻竟无半分惊涛。唯有千年寒潭般的平静,仿佛他不过是她拂落肩头的一片柳絮。
这送风宴就是一个借口,他们的目的就是冲着姬月寻而来。
既如此,她怎能不成全天祈的心意。
“世子且留天祈静候。”燕宁声线似冰泉击玉,每个字都淬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待本公主携佳音而归。”
她掠过天祈太子探究的视线,锦履踏碎地砖上泼洒的醒酒汤,琥珀色汁液蜿蜒如毒蛇。
姬月寻齿关渗出血腥气。
他死死盯着燕宁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那截挺直的脊梁就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可即便如此,雪巅山内藏的杀机绝不容小觑,他岂容燕宁独闯龙潭?姬月寻振袖如裂帛,玄铁护腕撞开安和藤蔓般缠上来的手指,衣襟带起的冷风扫过她颊边泪痕,人已踏碎满地月影疾步而去。
安和踉跄扶柱,脑中混沌似暴雪肆虐。
她只记得自己捧起鎏金盏同月寻说着话,再睁眼便是姬月寻衣襟上刺目的唇脂印。可当她颤抖着去扯他袖口,却撞进那双淬毒般的眸子里。
“世子好威风。”太子命人拦住姬月寻,他的声如寒玉击阶,字字砸在满室死寂中,“这般毁人清誉,不该给个交代?”
姬月寻如遭雷殛!
交什么代?谁为他负责?
缓缓转身,寒眸似粹了剑刃直视天祈太子,“交代?我与燕池公主燕宁早有婚约,此事众人皆知。安和公主若需要什么交代,那也只能委屈公主做个妾室了!”
“放肆!”太子勃然大怒,“我堂堂天祈大国,安和公主身份和气尊贵,岂能给你做妾?!”
姬月寻目光微移,只见安和睫羽微眨,眼底泛红,可此时他胸腔里的怒火早已烧得喉头猩甜,哪里还顾得上怜香惜玉,更何况,在他姬月寻的人生里,除了对自己的夫人,怜香惜玉四个字是绝不会浪费在其他女人身上。他声音淡了许多,可落入安和耳中更加刺痛:“那不如让我溺死门外莲池,好洗清这身脏水!”
安和广袖下的食指倏然蜷紧。她骛的打断太子的话,“你走吧,今夜我们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天祈回头瞪着安和,脸上素来温和的笑意在此刻显得有了几分狰狞之意。
她看着那袭玄衣消失在九曲桥尽头,像看着自己的半副魂魄坠入寒潭。声线像淬着冰凌般的讥诮:“哥哥这般作态,就不怕受人指摘?”尾音陡然沉入深渊,似毒蛇吐信般轻颤。
太子骤然旋身!暴怒在眼底凝成两簇鬼火,“你可真是没用!”随后愤然离去。
安和瘫倒在紫檀木椅中,喉间忽地迸出几声低笑,泪珠却似断线璎珞,噼啪砸碎在裙裾绣的金凤翎羽上。她死死的绞紧云锦裙布。
烛光掠过眉间东珠花钿,折出一道刺目的冷光。这一刻,她知道,在姬月寻眼里,已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恐怕连滚进泥淖的残花败柳都不如。
她和姬月寻,再无可能了!
廊外忽起疾风。
姬月寻追上燕宁,玄色衣袂卷起满地落英。
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玉骨,眼底血丝如蛛网密布,“我不喜欢她!我也从未跟她做过逾矩之事!”
他声音里淬着沙场烽烟的焦灼,可燕宁回眸时,眸光却静似古寺寒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故意做局,就是想你留下成为天祈的乘龙快婿。燕池刚刚复国,国力虚弱,人才寥寥,正是需要用人之际,天祈太子求娶我之心也不过是为了燕池的掌控权,我们早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既然他们迫不及待设下此局,诱我们投鼠忌器,我们若不配合一下,怎见执棋人的真面目?”
姬月寻忽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合着只有他一个人在纠结?
燕宁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眼中只有决然:“就按我说的办吧,你留下救人。雪癫山,我替你去。”
“太危险了,我不同意。”姬月寻反驳道。
温宁笑了笑,两朵梨花窝若隐若现:“那你不觉得我留在天祈,会更不安全吗?”
一想起天祈太子那张浮着笑意的假面,此刻正化作蛤蟆盘踞心口。他猛然扯下拇指血玉扳指,“带惊雷和或云同去。这是号令姬家死士的信物,可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