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钟离玥隔着门朝钟离政的小院那头看了看。人影幢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我怎么觉得今晚这事儿有点邪乎。”
谷氏正坐在屋内撑着脑袋假寐。闻言眼眸微睁,勾着唇笑:“玥儿,此事本不想提前跟你说,可毕竟你也是要做主母的人,这后宅里的刀光剑影,早些见识也好,免得将来走我的老路。”
钟离玥一听这话,又跑回到谷氏身边,眼里闪着好奇与兴奋:“娘,你快说。”
谷氏说道:“在大户人家里做儿媳,门道着实太多。做媳妇总拧不过公婆,他们想要开枝散叶,才不管你的死活。身为主母,嫉妒、吵闹、争宠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钟离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要做的,是防患于未然。”谷氏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掐死在冒出头的当口!”她的目光穿透窗棂,精准地钉在钟离政院落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毒蛇吐信般的狠厉。
钟离玥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瞬间明悟:“那个小贱人……祖母不会......”
祖母真是什么人都要往爹的院子里塞啊。
谷氏冷笑一声:“他们怕那丫头出去乱嚼舌根,坏了你爹的名声,又怕手上沾血惹麻烦,就想塞进来当个通房!哼!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满心的假道义、假仁慈可曾想过我这个正头夫人,脸面往哪儿搁?”
“娘,怎么办?”
“我若阻拦,势必惹那两个人不快。”谷氏笑得胜券在握,“所以,必须要借一借神医的刀。”
钟离玥听得满心兴奋:“娘,好手段!当真是一举多得!让她一了百了,咱们的手还干净!”
谷氏轻轻抚着女儿的脸:“你弟弟虽不成器,好歹是嫡子,再不能让旁人诞下男丁来。”
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有人敲门:“二夫人,老夫人已经下令大房和三房都关院落钥了。”
“什么时辰了?”谷氏问。
门外的仆役答道:“亥时三刻,神医已经让人将‘药引’带出来了。”
谷氏精神一振,眼中精光闪烁:“走!去看看这场‘好戏’!”
夜色浓稠如墨,雪虽停了,寒意却更刺骨。
钟离政的小院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阴森。
院中央的空地上,阿水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根临时立起的木桩上,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抖得像片枯叶,惨白的小脸上只剩麻木的绝望。
桑落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脸上覆着冰冷的面具。她深吸一口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时辰到了。
跳大神。
桑落哪里会跳?
但是,没吃过肉,也见过猪跑。
在三夫人的庄子上,她曾经跟着那几个婢女乱舞,被颜如玉一眼就认出来,说所有人里就她一个人在跳大神。
不就那些动作吗?
再跳一次就是了。
手舞,足蹈,扭腰,顶胯。
这样也太单调了。
再加点开合跳、波比跳,毕竟是“跳”大神。
桑落手中握着一把点燃的药草束,烟雾缭绕升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开始围绕着阿水舞动起来。
她的动作僵硬而怪异。
腰往左,头往右。
腿向前,背向后。
时而高举双臂,张开双腿蹦跶。
时而低伏身躯,从地上伏地跳起。
口中还念念有词,发出嘶哑难辨的音节,仿佛在召唤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诅咒。
门外的下人们挤在谷氏和钟离玥身后,个个屏息凝神,脸上交织着敬畏、恐惧和一丝隐秘的好奇。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在压抑的空气中浮动——
“神医果然不同,我总看庙里跳傩,从未见过如此通神的!”
“通神吗?我怎么觉得他跳得怪瘆人的?”
“嘘!你懂什么!这是古法!”
“就是,高人行事,岂是咱们能揣度的?看着吧,二爷今晚定能好起来!”
“那‘药引’…就这么捆着?”
“听说子时一到,就得把人送进二爷房里……行那阴阳之事……”
“嘘!小声点!”
谷氏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场中那个瘦弱的身影,听得心头一阵烦躁。
“娘,”钟离玥凑到谷氏耳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你看这些蠢货,还真信了这装神弄鬼的一套。”
谷氏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锁在阿水身上,嘴角的冷笑更深:“由得他们信。信得越诚,那就越‘名正言顺’。”
就在这时,谷氏的心腹嬷嬷跑来,神色有些异样,凑到谷氏耳边急声道:“夫人!老奴方才好像瞧见十二姑娘,带着一个人,急匆匆往国公爷和老夫人正院那边去了!”
十二?她这个时候去正院做什么?
谷氏眉头渐渐拧紧。
钟离玥察觉到母亲的异样:“娘?”
“你留在这里!”谷氏当机立断,低声吩咐钟离玥,意有所指地说:“你盯着神医,别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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