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为衫以为会看到破绽百出的野心家,却不想窥见了更为可怕的存在——
一个将人性弱点锻造成武器的战神。
随着与玉燕相识的时间越来越久,对她了解得越来越深入,云为衫心中的那种恐惧便愈发强烈。
她看着玉燕执笔批红的指尖在宣纸上掠过,朱砂笔锋如惊鸿照影,才惊觉这位殿下的强大原是源于某种近乎妖异的执念。
玉燕是一个极端自我的人,她仿佛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对自己的情况并没有一个清晰、客观的认知。
云为衫也不知道玉燕哪里来的自信,似乎从始至终,她都笃定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人,对这一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即便在她还是个流离失所、孤苦伶仃的孤女时,便立下了一定要剿灭契丹为母报仇的誓言。
那时的她,完全没有去考虑这个目标对于当时的自己而言,究竟有多么艰难。
玉燕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样,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而她想做的事情,也没有做不成的。
她想起寒鸦肆教她的相术,说玉燕这种命格的人,是要用千万人的白骨垫脚才能登临九重霄。
是紫微帝星,也是天煞孤星。
此刻她终于明白,那些被踩碎的白骨里,或许也包括自己这具尚在呼吸的行尸走肉。
因为在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里,整个世界似乎都理所当然地应该围绕着她打转。
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情感与需求,目光所及,只有自己的感受和利益。
为了满足自己,她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意愿,手段决绝。
就拿害死泠夫人和宫钧徵这样的事情来说,她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虽然你们的死有我的原因,但人固有一死。
我补偿你们,好好养大了宫朗角和宫远徵,给了他们光明的未来。
这是即便你们活着也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而玉燕的‘补偿’,全部都建立在她自己认为的基础上。
至于别人是否需要这份补偿,她不在乎,反正我给你了,我的心里舒坦了,这就够了。
故而,玉燕是真真切切不恨点竹,对于上官浅在知晓真相后是否会对自己心生怨怼,她同样浑不在意。
案几上的茶盏已凉透,倒映着两个扭曲的面容,一个如寒潭般深邃,一个似浮萍般漂泊。
云为衫曾向她发问:“倘若此次的谋划出现差池,宫门众人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届时该如何是好?”
玉燕神色慵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笑意。
“那是宫门之人该费神的事儿,与我何干?”
云为衫一开始无法理解这个逻辑,良久,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是啊,宫门的人得知了玉燕的身份后,他们会作何反应,又将采取何种应对之策,这确实是宫门之人自身该去权衡考虑的。
看着玉燕理直气壮的眼神,云为衫忽然惊觉,自己似乎长久以来都深陷在一个道德的误区之中。
一直以来,欺瞒宫门、伤害宫门众人的皆是玉燕。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在这复杂的关系里,玉燕对宫门有亏欠。
毕竟在常人的认知里,做了错事、伤害了他人,心中难免会滋生负罪感。
但玉燕是为了为了让自己的计划顺利推进,能毫不留情、眼皮都不眨地灭掉他人满门的人,她能是什么正常人。
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对宫门有愧,可那又咋了?
在玉燕那简单又奇特的价值观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是非对错。
你伤害了我,我就报复回去,就这么简单。
我伤害了别人,人家找我复仇,也无可厚非。
所以,在她看来,所有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是非对错,而是实力是否强大,复仇能否成功。
契丹人残忍地害死了她的母亲,从此她便立下宏志,誓要灭掉契丹全族;
她同样也对孤山派、杨家以及宫门造成了伤害,倘若这些人日后寻她复仇,她也甘愿承受,毫无怨言。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害人,只是她不在乎。
对于玉燕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只要她能够承担这个结果。
而背负整个宫门的仇恨这一结果,显然在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玉燕要做的,不过是坦然面对这个可能出现的结果,而后再设法解决便是。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这般云淡风轻地对云为衫说,宫门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究竟是选择复仇还是默默忍耐,该为此操心的是宫门众人。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她不想面对宫门之人的痛恨,也不想看到他们痛悔而失望的眼神。
那就只能把他们通通送回老家了。
从前的代价她付得起,现在的代价,也一样。
玉燕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杨兰传来的密信,从怀中掏出无锋首领的面具,缓缓戴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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