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年纪上来了，梁帝近来时常会梦到旧人。
暖阁中的安神香越点越浓，越点越久，高湛高公公觉得自个儿都快被腌入味了，每日不得不多喝上几杯浓茶来提神。
梁帝却仍觉不够。
先前是宸妃入梦，梦中的宸妃还是那般貌美鲜活的样子，是这重重宫闱都抹不去的生气。
当初他将宸这个字赐给林乐瑶做封号时，除却昭示对林家的信重，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喜爱。
哪怕说后来祁王萧景禹与林燮合谋作乱，意图谋逆，他真的想过留宸妃一命，关入冷宫便是。
只是那时为那两个逆贼求情的朝臣实在太多了……
不过，梁帝扪心自问，他对宸妃没有多少恶感。
所以他近来特地让往日与宸妃相交甚笃的静妃私下里为她设了牌位，祭奠一番。
可是，为何还有她。
梁帝想到出现在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即使面容模糊，他依旧一眼认出那是她。
当初若不是滑族所求甚多，他没有想过要了她的性命，否则怎会留了她的妹妹璇玑公主性命。
“高湛，朕近来见到景桓时常会想到她。”
景桓是誉王的名字，是在她死前便取好的。
高湛语气急切地唤道：“陛下。”
“你慌什么，祥嫔的真正身份皇宫中除了朕只有你知道。”
高湛：他也不想知道啊，这宫里知道越多不就死的越快。
高湛不会表露出来，梁帝也不会在意，自顾自说道：“当年朕把景桓交由皇后抚养，本是想着皇后乃言太师亲女，言家出过三任帝师，书香传世，可以好好教导景桓，只是女不肖父。”
偌大的殿宇中没有回应，而梁帝也不需要高湛的回答。
“高湛，明日让太史令来见朕。”
“是，陛下。”
……
太史令夜勘星象，测得赤光侵入紫微，主东宫衰微，有位移之象。
帝称，父慈而子不孝，天意如此。
次日，有内侍手持圣旨前往禁军看守的东宫宣旨。
太子被废，贬为献王，谪居献州，不得有迟。
同日，有一份恩旨送至靖王府上。
“陛下加赐我王珠两颗，还命礼部在年终尾祭上行双亲王陪祭，看来是想让我与誉王成平衡之局。”
萧景琰语气平淡，不见半分加封的喜悦。
他很清楚，誉王所犯罪责，按大梁律法，早该人头落地。
平衡朝局……这样的朝局不是陛下一手造成的嘛。
梅长苏看出萧景琰的平静是里外如一，而非以往隐在平静外表下的愤然。
“殿下分析的不错，此事在誉王看来只怕还有敲打之意。”
梅长苏这两日来身形还未见消瘦，眉目间锐色却隐隐有逼人之势：“陛下先废太子，再行加封，也是因前些日夏江掀起旧案之事，要给殿下敲个警钟。”
“先生之意，莫非陛下接下来还有封赏。”
哪怕梁帝心胸狭窄，言而无信，但也稳当地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
陛下很清楚他对于十三年前旧案的执着，遑论前些日他还当众表露了对祁王兄的孺慕之情。
如果陛下不想将他再度隔在朝政之外，如果陛下想让他钳制根基深厚的誉王，势必会再施恩赏。
梅长苏赞道：“殿下真知灼见。今日在下去了言侯府上，言侯已答应相助，除夕过后便会入宫求见，届时殿下一定要恪守臣子之责，才能摆脱幕后主使的嫌疑。”
萧景琰表示他知道轻重，后又提起件事：“夏冬明日即将入京，先生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朝轻姑娘？”
他看得出苏先生与朝轻姑娘之间的特殊，不止是友人。
虽不知晓他们缘何没有成亲，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不好多问。
“有。还请殿下稍候。”
……
除夕之夜，城中烟花炮竹四起，连着冷冰冰的牢狱之所都染了几分热闹。
哒哒哒
“掌镜使。”
夏冬看着那自在闲适如主人家般的女子安然无恙时，心中委实松了口气，命令护卫立即将牢门打开。
“竟劳的夏冬大人亲自来为我送饭，实在是受宠若惊。”
夏冬把食盒中的饭食一一摆好，闻言叹了口气。
她方才见春……夏春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去，听说这段时日来都是夏春负责看守之职。
“听他们说你只吃蓉香斋的点心，刚买来的。”
青瓷盘子中摆了八块白色糕点，糕点上用了各色酱料勾出一幅栩栩如生的雀鹰画。
“春满人间，岁岁和晏。”
朝轻拿起一块儿吃掉：“春满人间，也包括悬镜司吗？”
夏冬没有说话，安静地陪着朝轻吃着这一顿除夕饭。
子时过后，又是新的一年。
带来的饭食被吃了大半，尤其是那盘糕点，被朝轻吃了一干二净。
朝轻举起酒杯：“夏大人，除夕合乐。”
“除夕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