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松开手,山本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着,“李桑,其实星野少佐是个极度贪财的人。
说不定他跟你说的那两样生意,未必是在试探你,很可能是真的想拉你入伙哟!”
李海波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当即表忠心,“那我也不做!在这司令部里,我李海波眼里只认你们两位太君,其他人的面子一概不给!”
山本挑眉,像是故意刁难,“那万一,他找我们来撮合呢?”
李海波脖子一梗,“那我也绝不碰情报生意!至于政治犯——”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要太君敢把名字写进可赎买名单里,不管他是军统还是红党,我都敢接这生意!”
这话既表了忠心,又留了余地,山本和小泉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当李海波从司令部出来时,远远地见侯勇开着车子向提篮桥监狱方向驶去。
司令部对面的梧桐树下围了不少人,夏日本该燥热,可人群里却透着股沉郁的凉。
有人摇着破旧的蒲扇,有人捧着个粗瓷碗,碗里的凉茶早就喝光了,为了把人从里面捞出来,他们有的变卖了商铺、有的典当了祖宅,连女儿的嫁妆都折算成了银元。
人群里没有哭天抢地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绷到极致的平静,仿佛早已熬过了最煎熬的筹措阶段,只等最后一步尘埃落定。
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阳光斜斜照进去,先映出几个佝偻的影子。
“八嘎!快快地干活!”
打头的男人被看守推了一把,踉跄着扑出来,膝盖重重磕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却没力气哼一声。
他穿的囚服烂得像破渔网,露出的背上纵横交错全是鞭痕,旧伤结着黑痂,新伤渗着血,被汗水泡得发白。
最刺眼的是脚踝上那圈磨出的厚茧,层层叠叠,像老树皮——那是常年戴着镣铐的印记,少说也关了两三年。
“当家的!”人群里一个妇人哭喊着扑过去,她穿着件细布褂子,料子还算体面,可鬓角的白发却比去年多了大半。
男人缓缓抬起头,脸上蒙着层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钱……都花光了?”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妇人连忙点头又摇头:“花光了再赚!你活着比啥都强!”
他点了点头,被妇人扶上了路边的黄包车。
旁边一个年轻人被搀扶着出来,左手不自然地蜷着,指关节肿得像发面馒头,显然是被夹棍伤了筋骨。
他才二十多岁,头发却白了大半,脖颈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耳根延伸到锁骨,那是刚入狱时试图反抗被刀划的。
“阿弟!”他姐姐冲上来,手里提着的食盒“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鸡蛋羹撒了一地。
可年轻人只是木然地看着她,眼神涣散,像是认不出人,过了半晌才喃喃道:“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两年牢狱,磨掉的不只是皮肉,还有眼里的光。
随后的老者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原本该是个体面人,此刻却形容枯槁,右腿明显短了一截,裤管空荡荡地晃着——那是前年冬天被狱卒打断了腿,没医治,就那么生生长歪了。
他儿子穿着件湖绸长衫,看着体面,可袖口却磨出了毛边。“爹,我接您回家。”
儿子声音发颤,想扶他,却被他躲开:“别碰……骨头还疼……”
衣衫褴褛的人们陆续从铁门走出。
日头渐渐往西斜,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有人掀开囚服想查看伤口,露出的后腰上一片青紫,还印着模糊的烙铁印;有人走几步就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那是常年关在潮湿牢房里落下的肺痨。
他们大多说不出话,只是被亲人半扶半抱地往车上挪,脚踝的镣铐印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像一圈永远褪不去的耻辱。
人群里没人哭天抢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那些体面的衣衫下,藏着的是掏空家底的疼;那些看似平静的脸庞后,刻着的是数年等待的煎熬。
林医生提着药箱穿梭在人群里,白褂子在灰暗的人影中格外显眼。
他不厌其烦地给每一位逃出生天的伤员检查身体、包扎伤口、涂抹药膏。李海波可以确定,放出的人里一定有自己的同志,只是林医生隐藏的很好,李海波没能看出他们有特别的交流。
他站在街角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夏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斜斜打下来,晃得他眼睛发花。
他抬手挡了挡,忽然想起当初好不容易说通小泉开通这项“赎人”业务时,自己心里那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在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
要知道,从前只要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牢,就好比一脚踩进了阎王殿,铁门一关,再想出来几乎是痴人说梦。
他李海波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善人,可当小泉松口的那一刻,他是真觉得自己做了件积德的事——这条通道,好歹给那些在里面熬着的人留了个盼头,一条重获新生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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