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看得一愣。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承泽。
褪去了那一身让人脊背发凉的算计,竟有几分当年金榜题名时,鲜衣怒马的少年风采。
简单一个“好”字,清清朗朗,带着尘埃落定的轻松。
可这笑,落在韩佑眼里,却让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刺骨的凉气。
他娘的。
这混蛋笑起来,怎么比他板着脸的时候还瘆人!
这哪是欣慰,分明是狐狸终于等到鸡出笼的阴谋得逞!
韩佑看着李承泽那双重新变得幽深无底的眸子,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迪州城那帮龟孙子,要倒血霉了。
韩佑掀开军帐的帘子,一股冰冷的夜风灌进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帐内烛火摇曳。
李承泽的身影被拉长,印在帐壁上,纹丝不动。
可韩佑总觉得那家伙还在笑。
笑得他后脖颈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狗东西,算计别人也就罢了,连自己都往死里坑。
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韩佑裹紧冰冷的衣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
脚下不停,直奔向圣上营帐。
夜色如墨,寒气冻得人骨头缝都疼。
大营里静得出奇,除了巡逻甲士脚踩冻土发出的“咯吱”声,便只剩下帅旗在风里“呼啦啦”的闷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枯草混杂的味道,肃杀之气几乎凝成了冰渣子。
韩佑知道,圣上肯定也没睡。
京城纷乱,太子染疫。
这两件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够圣上愁白了头发,何况是凑到了一起。
圣上的营帐位于大营正中,被层层护卫,灯火通明如白昼。
一队亲卫跟铁桩子似的杵在帐外,盔明甲亮,目光死死盯着任何靠近的活物。
“来者止步!”
一声低喝,两杆长戟交叉着拦住了去路,戟尖的寒芒在火光下闪烁。
为首的护卫队长看清来人,随即挥手让手下收起长戟,抱拳道:“国公爷?这么晚了……”
“十万火急的军务,必须立刻面呈圣上。”韩佑言简意赅。
卫队长不敢怠慢,转身入内通报。
片刻,帘子掀开,富海躬着身子,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帐内的暖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
圣上身着常服,正伏在宽大的书案上,就着一盏铜油灯奋笔疾书。
他手边的奏折,已经堆成了小山。
听见脚步声,圣上头也未抬。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帐内格外清晰。
“说。”
声音不高,却沉得像一块铁,直压心头。
韩佑单膝跪地,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沉声禀报:“臣已整合各军攻城利器,明日拂晓,集结精锐,强攻西门。另遣三支队伍,佯攻东南北三门,以乱敌阵。”
圣上“嗯”了一声。
手中的狼毫笔没有丝毫停顿。
韩佑咽了口唾沫,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今夜的惊雷。
“另外……李承泽请奏。”
帐内书写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韩佑硬着头皮继续道:“他愿再入迪州,亲手引爆城中埋下的所有暗桩,里应外合,助大军破城。”
“唰——”
狼毫笔骤然停住。一滴浓墨从笔尖坠落,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墨点。
圣上“唰”地抬起头。
那双熬得赤红的眼睛里,疲惫深重,看不出喜怒。
可此刻却如鹰隼盯猎物一般,直直钉在韩佑身上。
“他要回去?”
“是。”
“他身上的伤,连太医都说要静养。”
“迪州城墙高水深,他要如何进去?”
圣上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靠他那张嘴,说服守城校尉给他开门吗?”
韩佑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恳请……青阳郡主相助。”
“青阳”二字一出,帐内的空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
原本只是停笔的圣上,此刻缓缓将笔搁在了笔架上。
他向后靠去,身体的重量压得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营帐里,格外刺耳。
韩佑低着头,不敢去看圣上的脸。
他娘的,李承泽这个疯子。
韩佑在心里把李承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真是个不干人事的混账东西!
算计迪州,算计他韩佑,这些他都认了。
如今竟把青阳郡主都算计进去了!
真是胆大包天!
那可是圣上最为倚重的青阳郡主!
良久,圣上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是想让青阳,陪他一起去做诱饵?”
圣上没有发怒,甚至没有质问,只是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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